帝京城凡是像样的饭馆,总会有穷孩子“站岗”。他们专替客人跑腿叫条子,弄几个赏钱好贴补家用。苏韧行到廊下,有这么一个小幺儿正缩墙角发抖。
苏韧一招手,小幺儿箭步窜上来:“爷吩咐?”
苏韧哑声问:“认得桂枝胡同吗?”
小幺儿擦擦冻红的鼻头:“认识,大公主家就在那。”
苏韧从怀里掏出块碎银,盯着小幺儿一字一句道:“我姓苏,苏州的苏。你到桂枝胡同大公主府隔壁,替我对我太太传句话,就说‘我被人骗到碧罗庄吃花酒,恐怕今儿要晚回来’。”
小幺儿不明奥妙,吸下鼻涕:“苏老爷,您果真要对太太说这句话:‘我被人骗到碧罗庄吃花酒,恐怕今儿要晚回来。’?”
苏韧把银子放他兜里,斩钉截铁说:“对,你别失误。”
小幺儿拍了下胸脯:“爷放心。”
苏韧抽出块手帕,罩他鼻子上:“伤风了,要使这个。不然擦破皮,风吹了可有的你疼。 ”
小幺儿捏着手帕,直勾勾望着苏韧背影。他觉着跑街几年,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老实个好人。
他撒腿向桂枝胡同去,没成想在街上撞上卖瓜子的小兄弟。
那小兄弟扯他:“到处找你,你娘又要生了!”
小幺儿急道:“啊?我才接了趟差……”
“嗨,我替你跑呗!”卖瓜子孩子倒挺讲义气。
小幺儿眼珠溜溜,如此如此交待一番,最后说:“记住这句话:‘我被人拉到碧罗庄吃酒,恐怕今儿要晚回来。 ’千万别错了!”
“好,你赶紧吧!”
卖瓜子的孩子不含糊,真替小幺儿去了桂枝胡同,找到苏家。
丫头顺子出来应门,告诉孩子说:“太太不在。”
那孩子报信:“你家老爷要对太太传话:‘我被人叫到碧罗庄吃酒,今儿要晚回来。’”
顺子点头,咽着口水,让孩子快帮她捡包酱瓜子。
谭香出门,是上城北的高丽人参堂。女人家只要有话说,就会熟悉,往往认识了三四天,比男人家认识三四年还热络。自从谭香在大公主那里和金婳婳重逢,便互相走动起来。谭香并不记恨童年意气不合。金婳婳经过十年风雨,好像也放下点身段。到底她们年龄相仿,同是江南长大,又都和钱塘帮存在渊源。每每谈论起人情风物,一拍即合。
晨起苏密咳嗽,谭香想去探望下金婳婳,顺便在她店里买盒梨膏糖。
金婳婳正提着秤量药材。见谭香来了,她忙空了两手,端坐在柜台后指挥小伙计们。
谭香真心赞了几句她店气派。金婳婳面上生光,笑道:“你姐姐我只比路上卖狗皮膏药的多了片屋檐罢了。”她领着谭香去内院,翻出盒梨膏糖。
“谢谢金姐姐,多少钱?”
金婳婳斜眼:“看不起我?这药御制,万岁专用!你打灯笼没处买去。”
谭香心想:金婳婳倒是挺热心的。白拿她,过意不去。正好金家老妈子往院里堆被子,谭香提出帮着洗。金婳婳嚷着叫落下,她笑着不依。
谭香卷起袖子,不惧井水冰冷,等将被子洗完绞干,出了一身汗。
金家老妈子惊讶谭香利落。金婳婳乐不可支说:“真是穷人穷命。你以后怎当官太太?”
谭香笑道:“有什么不行?哪怕当了一品夫人,我也劳动。”
她拿了藤掸子,请金婳婳帮着她晾被子。
阳光底下,几声狗吠。金婳婳在被子那一面,对谭香缓缓说:“谭香,小时候你又胖又土,我看你总不顺眼,不明白怎么有傻小子喜欢你。这些年我们北上创业,吃了不少苦头,我倒明白了许多。难怪有人喜欢你。可是,外头的人太坏,你坐在家,不能什么都知道。譬如你男人,相貌招桃花,嘴上又便辟,你可要看紧点……”
谭香拉着被子:“呵呵,阿墨对于其他女人,倒是不留心的。”
金婳婳露出半张脸,撇嘴:“哪个男人不留心女人?要么就是老婆厉害,有贼心没贼胆儿。要么就是自己窝囊,心有余而力不足。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看‘棍棒底下出孝夫’。男人像条狗,你不能对他太好。你天天贤惠,处处包涵,他倒觉得是你应该的。你要是常常泼辣,偶尔送他点甜头,他保准屁颠屁颠的……”
一条黄狗夹着尾巴,溜过她俩身边。
谭香不吭声,金婳婳可能有理。可是,要把自己丈夫看成条“狗”,也太委屈他了。
有人跨入院子喊道:“八姐?八姐?”
谭香认识来人,是大白身边的北海帮使者小飞。
小飞对谭香一笑,就被金婳婳拉到外边去。
谭香听小飞低声说:“八姐,你那么快就跟她混熟了?老大他……”
“……少废话,我不是正尽心尽力照顾着她吗?你送来的药单,货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