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陈旋换了楼兰舞裙回来,还将方才所用长纱蒙面,裹于身上,更显身姿窈窕。她先与乐师细说了几句,又请敲编钟的乐师退下,自己于编钟前合乐起舞,她根据楼兰音乐的节奏,一边敲击,一边旋转,身上薄纱霎时飞起。旋转停止,又将薄纱合拢于身,编钟之声杳杳余音未止,西域乐师们奏乐速度加快,陈旋旋转之速也越来越快,直至身上轻纱缓缓坠落,这才开始了楼兰舞蹈。脑海中浮现母亲等楼兰女子的面容,她模拟楼兰女子的万千姿态,并不极力展现舞姿,而将她心中的妩媚情致,妖艳动人之态随鼓点快速变幻,她笃定如此一舞,皇帝心中的她再无人可取代。乐停,陈旋也停下舞步,将地上长纱拾起,依旧遮于面上,皇上果然更觉惊为天人,默默注视她良久,才伸手让她过去,拥于怀中。
当夜皇帝欲留宿宫内,陈旋却执意赶他走了。皇帝有些生气,陈旋态度坚决,长跪不起,无可奈何之下刘密只得去了别处。陈旋身边宫女却十分着急:“陛下许久不来,今日夫人却要赶走他,那陛下岂不一生气,往后更不来了。”陈旋一天忙下来已累到虚脱,有气无力地说:“你瞧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好看吗?”小宫女不敢说话,陈旋对她笑道:“如今我的病早已侵蚀入骨,洗净脂粉,恐连一个普通女子的姿容都不及了。陛下若与我同寝一夜后,见我这般容貌,就连今日之舞,给他留下的幻想,都一齐破灭了。”话毕人已昏昏睡去。
秋风萧萧时,陈旋的病愈加重了,而塞外也传来了卫渐一战死沙场的噩耗,王皇后悲痛不已,几番哭到晕厥过去。皇帝辍朝一日,追封了卫渐一,又特命将其独子送入宫中抚养,
陈伊近来入宫探望陈旋的次数也多了,兄妹俩的关系终于缓和了些。二人时常谈起童年往事,在中山生活的日子,偶然说起父母,陈旋又不禁潸然泪下,陈伊亦默默流泪。皇帝因卫渐一战死而烦闷,偶尔来看陈旋,陈旋也只装睡不见。皇帝心疼她,也只隔着轻纱悄悄探视。
这日傍晚陈旋感到头脑清醒了许多,命宫人传唤其兄进宫,嘱咐他往后对陈代要严加管教,切勿放纵他惹是生非。陈伊一一答应了,临走时陈旋却突然对他到:“不管你谋求的是什么,都请收手吧。”陈伊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忙扶陈旋躺下,郑重道:“妹妹放心。”陈旋笑着摆摆手:“你去吧。”陈伊跪拜其妹后,在宫中默立半晌,才抽身而去。
正当傍晚,从窗户隐隐约约透进来少许金色光辉,陈旋支起身子下了榻,颤颤走到宫门处,倚着门看着满天火红灿烂的落日余晖,晚霞与宫殿交错相映,更显宫中景象壮丽无比。陈旋看了一会,双腿有些难以支撑,转身一步一顿地回了榻上。
夜里陈旋从箱子里取出陈伊的泥人像,轻轻抚弄兄长的眉眼,鼻梁,嘴唇,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心中却猛然想起兄长此时在宫外,不在这里,遂抿了抿嘴唇,又将泥人放归原处,复又躺下。朦朦胧胧中似乎看见母亲一勺一勺地为自己喂饭,兄长在一旁捣乱的场景,不禁又觉得好笑;又看见了送兄长出门远行,为他默默担心的夜晚,眉头皱了起来;还看见了随长公主来京城的路上,兄长一路安慰着因为想家而哭泣的自己……泪水又从眼眶滑落,想伸手去拭泪,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忽然,又看见了一片红光,陈旋自认这是归处了,沉沉而睡去。
守夜的宫女忽感不对劲,忙点灯到陈旋床前,探其鼻息已无。“夫人!夫人!”摇了几下也未动,其他宫人闻声过来,跪地而哭。
皇帝本就为卫渐一之死而伤,闻陈旋死讯更如五雷轰顶,悲恸不尽,下旨厚葬陈旋于皇陵。陈伊也为其妹之死伤心了几日,又一复以往。如今皇帝已特许他自由出入内宫,他便日日进宫找宫女厮混,一来时特有此好,二来还想找出当年迫害自己的宦官,陈伊可谓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依仗着其妹诞下的皇子,自以为在宫中就可肆无忌惮。这样的日子未过几年,就有宫人将他告发,皇帝大怒,追查其行为,条条罪行致死,但因顾念陈夫人旧情,皇帝只将他拘禁了起来,谁知陈伊不自知其罪之深,依旧想着顾念旧梦,竟以“王将军年老体衰,宫中无人出征匈奴”为由,请求戴罪立功,与其弟陈代出征匈奴。正巧皇帝为此事忧心了好一阵,见他如此说,就准许他一试。陈伊陈代毫不知战争凶险,陈代虽自幼舞刀弄枪,与人打架斗殴从不落下风,可战场怎可视作儿戏?兄弟二人不出意料地大败而归,皇帝因此更加气愤,再没有赦免二人死罪。
狱中,陈伊恐其弟不堪忍受砍头的痛苦,从衣襟里取出准备已久的毒药,陈代拿了药一口吞下,不一时气绝而亡,陈伊背对其弟,亦吞下药丸,霎时头晕目眩,五脏六腑迸裂似的疼,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位孩童与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男子念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孩童亦念:“式微,式微,胡不归。”男子又念:“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孩童有些不耐烦,打断道:“爹,你只管教我读,却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男子大笑道:“你想知道啊,那爹告诉你,这是一个不能回家的人在感叹,天黑了,天黑了,为何还不回家?”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