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周围好奇、敬畏、崇羡的各色目光视若无睹,悠悠然走向远处那名卖盐水豆子的小贩。他掏出一串铜钱,从惶然失措的小贩手中接过一包豆子,再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往回走。
他嘴角衔着一抹轻柔的笑,手握豆子不疾不徐地走过长街,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温柔。他走回马车旁,将盐水豆子递到其华手中,柔声道:“夫人,趁热吃。”
其华一口气险些噎在了胸口,她握着豆子,真想狠狠甩在这张可恨的笑脸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重重地放下了车帘。
顾宣微微一笑,姿态潇洒地跃上马鞍,带着顾府车队穿过闹市,在众人的目光和议论声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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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忠提着灯笼巡夜回来,一脚将喜全踢醒:“混小子,这么早就睡,白天一个劲打呵欠,谁把你的魂给勾走了?”
喜全爬起来,替他倒水洗脚,谄媚笑道:“干爹,您还别说,这世上真有能勾人魂魄的女人。”
苏忠将脚踩到他的脸上,用力□□:“说!”
“干爹饶命,孩儿这就说。”喜全连声求饶,他凑到苏忠耳边,低声道,“春风阁新来了一位如意姑娘,功夫了得,听说男人只要和她欢好一夜,便再也忘不了她。”
苏忠笑:“你试过?”
“孩儿哪有那等福气?入幕之宾起价就是一百贯。而且这位如意姑娘奇怪得很,人家是姐儿爱俊俏的后生,她偏喜欢找年纪大的,说是从小没了父亲,所以喜欢比自己大上许多的男人,四十岁以下的她看都不看。”
苏忠抖开被子,道:“来福病了,今晚你去替他巡夜。”喜全苦着脸出去了。
苏忠换上簇新的衣服,对着铜镜看了看,不由叹了口气。人说宰相门房七品官,自己这个当朝宰辅的管家却连个暖被子的女人都没有,将来谁为自己摔盆哭灵呢?他摇了摇头,趁着夜色出了苏府。
春风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苏忠被引入一个精致的院落,收了他二百贯的都知娘子笑得合不拢嘴,道:“客官且先坐会,如意姑娘马上就来。”
苏忠细细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不多时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整个身子顿时热了起来。
可他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轮战罢便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但那噬骨销魂的滋味仍久久不散,便道:“如意,你做我的女儿吧,我替你赎身。”
如意替他轻轻拿捏着,嗔道:“您先睡会,睡醒了就不会再说这些哄人开心的话了。”
“怎么是哄你开心的呢?你说,要多少钱才肯放你,我都拿得出来。”
如意的指法令苏忠觉得很舒服,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朦朦胧胧之间,忽然发现帐顶的五色花纹很特别。他看了一会,问道:“这帐子上绣的是什么?”
“是我亲手绣的,干爹看一看,可认得出来我绣的是什么?”
苏忠看了许久,只觉这花纹像是一团团杂乱不堪的线,缠着、绕着,把自己引入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这条走廊很深,一路走来,苏老爷、苏夫人、苏大公子,甚至是已成为内阁宰辅的苏家小公子,都在向着他笑。还有许多人在围着他,恭敬地叫他“苏大管家”。
苏忠轻飘飘地笑道:“如意,你不知道吧,我是苏相公府上的管家,这些年也积下了数万贯钱,替你赎身足够了。我再为你买间宅子,咱们父女俩好好过日子。”
如意轻笑:“干爹就爱说笑,一个管家能积攒到数万贯家产?”
苏忠见她不信,急道:“你不知道吧,我家公子把我当成心腹,什么都听我的,因为只有我,才知道苏家的秘密。”
如意继续替他拿捏着,柔声道:“是吗?苏家有什么秘密?”
苏忠继续在长廊中走着,看见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那一年,公子陪着尚是雍王世子的今上去延州军中,带回来一个叫沈红棠的姑娘,还有那姑娘的哥哥,叫做沈世诚……”
长廊尽头,苏理廷牵着沈红棠的手,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心里一惊,停住了话语。
如意指间加重了几分力量,低声道:“是啊,是一个叫沈红棠的姑娘,那位姑娘长得很美,是不是?”
苏忠迷迷糊糊道:“是啊,真的长得很美,后来……”
……
阿寐看了看陷入沉睡中的苏忠,放下帐帘,走到床后推开隔板,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锦绣过来扶住她,急问道:“还好吧?”
阿寐在她的搀扶下走到桌边坐下来,虚弱无力地道:“这催眠法太伤身,我得休息半个月才行。”
直到此时,狂喜才从心底翻涌上来。她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锦绣,泪水夺眶而出。
“锦绣,我们终于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