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惆(1 / 2)

虽是初夏,夜里和清晨到底有些凉,沈鸾又用冷水擦了身子,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只觉头昏脑涨、四肢酸软。

沈鸾看到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又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嚣声,却撑不起一点气力来,也无甚心情开张。

她毕竟是个女子,自古就有女子贞洁大于天的说法,沈鸾虽不至于无地自容到以死谢罪,可昨夜刚发生那样的事,她到底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更做不到能个没事人一样出去见人。

她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回家去歇息一天。

拿定主意后,沈鸾就将那些被撕破的脏衣物放进包袱着,抱着从后门出去了。

这后门正对着一条小巷子,里面有口老井,经年累月无人打扫,地面有些污脏,只偶有人会来老井这里提水。

沈鸾原想神不知鬼不觉回去,却不料突然被人叫住,她顿时如五雷轰顶,紧张地抱着包袱,转过头去打招呼。

只见徐三娘正站在门框边,手里提着只木桶,打量着她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还想着定是家中遇着了什么大事。”

沈鸾扯谎道:“昨夜回去得晚,路上着了凉,今日一早醒来便觉头昏脑涨,强撑着过来却也做不得活,便想回家去歇息半日。”

徐三娘见她脸颊酡红,眼尾似泛着水光,就上前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叫道:“你莫不是傻的,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回家歇着去!”

沈鸾也摸了摸自己的头,确实一片滚烫,便借着这由头要告辞离开。

徐三娘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路上当心些,最近不太平,常有小娘子被掳到勾栏里被迫接客。”她看左右无人,才道,“东街上卖布的那苏家小娘子,就是被人污了身子,昨夜投井自尽了……”

沈鸾只觉双耳嗡鸣,她浑身僵硬,只愣愣回了句什么,就抱着包袱,捡僻静小路离开了。

日头已经上来了,那有些毒辣的日光照在莹白的肌肤上,她却如坠冰窟,指尖都泛着冰冷。

好不容易走出镇子,再沿着小路走个六七里路,便能到家中了。

越靠近村子,就有越多熟识的人来打招呼,沈鸾抬头看时,总觉得那些人的目光里透着打量和猜忌,好似能将她看穿,而后钉在贞节牌坊上鞭刑。

她只觉呼吸越来越紧,眼前也越来越发花,周围像有无数如刀一样的目光盯着她,让她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沈鸾握紧手里的包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跑到了路旁的小树林中。

她来到一个干涸的土沟里,找来一些枝叶,又从怀里拿出火石,生起火将那包袱烧了。

火光映照在苍白的脸上,她才感受到些温暖来。

徐三娘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着,沈鸾的手指攥紧了,昨夜的事一旦让人知道,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女子失去贞洁后自尽之事屡见不鲜,她自小就见过不少。那时村子里一个婶子被强盗强迫,第二天便吊死在村头的枯树上,娘亲就告诉她:“这世道加在女子身上的束缚太多,什么三从四德都只是为了让女子听话而已。旁人我们管不着,但鸾儿断不可也像他们那般自轻自贱。”

沈鸾坐在火光前,不知过了多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本没有错,又为何要羞愧不安?

及至沈鸾走回家时,已经午后了,她远远看到婆母坐在柴扉前立着的石碾上,干枯的双手握着一根棍子,一双已经不能视物的混浊双眼静静地垂着。

沈鸾走上前去,陈姥听到了声响,就问:“是阿鸾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鸾上前扶起她:“昨日人多,一直忙到晚上,我不敢深夜回来,就在铺子里住了一晚。”

陈姥握着她的手:“都是我拖累了你,我这病也未必日日都要吃药,三五日吃上一回也无妨,你也多回家来歇歇。”

沈鸾眼圈微红,知道她昨日必定又没吃药,只得将她扶到屋里又去生火煮饭,连带着将药也煎了。

陈姥在屋里待不住,只坐在灶前帮她生火,满是皱纹的头上覆满了汗珠:“远儿已经好几日不曾回来了,想来是书塾里课业太多,要我说,不让他读书了,你也能轻松些。”

正在洗刷东西沈鸾低下头去,其实她的夫君——陈牧远从去岁秋闱落第,就不曾去过书塾了,而是每日拿着束脩借酒浇愁。

她不敢告诉婆母,生怕气到了母亲,只能一个人忍着。

陈姥自顾自道:“想当初远儿刚中秀才,人人都说你嫁的好,是你高攀了远儿,可只有我知道,远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就只会死读书。

你又是个明事理的,默默揽下一切,亲家公又处处帮衬着,我本想着等远儿高中,也能报答一二……”

她忍不住哽咽道:“可哪是这般容易的,倒是苦了你,好好一个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她抹着泪道,“我想着,这书不读了,让他去找个活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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