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王汀双手撑着桌沿,长发落在身前,叫人看不清病容,只有手背上暴突的青筋与用力得发白的指节昭示他的痛苦。
沈沉碧进来时,咳嗽声已经停下了,桌上一片狼藉,染血的帕子浸在茶碗中,晕出一片扎目的红。
婢女捂着被拂开的手无措地站在一旁,面带委屈,沈沉碧瞥了她一眼:“去请郎中。”
得了令,她用力地揩了一下眼角,跑出门去。
倒不是小丫头娇气,方才王汀推开她的力道应该不轻,手腕处都红了一大圈。
有她的前车之鉴,沈沉碧并不靠近,隔着圆桌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沉抑的喘息一声盖过一声,压在王汀指下的茶碟承受不住力道,细微的“咔嚓”声后,裂成不均等的碎块。
他抬起那只被瓷片划伤的手,狠狠捂上脑袋。因为失去一只手做支撑,他不得不将身子弯低,从沈沉碧的角度,可以清晰望见他衣领下一节节嶙峋的脊骨。
好半晌,似是忍过最剧烈的疼痛,他终于松开另一只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半抬起头,用没有被手掌遮挡的一只眼睛盯着沈沉碧,呓语般呼唤:“阿莹……”
沈沉碧自然不可能回应他。
她谨慎地站在原地,眼神冷漠又警惕。
大抵是这种旁观的态度刺痛了王汀,他艰难地绕过圆桌走到她面前,神情哀伤地捧起她垂落的衣袖,慢慢道:“阿莹,别恨我。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利用你,我爱你啊,剩过万千唔……”
话音未落,他猛然呕出一口血,栽倒在沈沉碧肩头,彻底昏死过去。
高莹身量不高,王汀又是习武的人,即便瞧着体型如少年纤薄,但身体里蕴藏的力量不容小觑,山般压下来时,险些带着沈沉碧倒下。
所幸霍明来得快,见状忙不迭扶了她一把。
将王汀扶回床榻躺下,他方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沉碧看着衣襟上的血迹,蹙了蹙眉,没说话。
她要去更衣!
她爱洁,有时候自己病重咳血不慎染上衣裳,她也要赶紧沐浴更衣,更枉论是旁人的秽物。
顾不上交代霍明,她急匆匆回书月阁。
等她泡完澡,客房那头也差不多折腾完了,霍明过来回话:“郎中说王公子本就重伤,气急了攻心,这才咳血。”
他不敢问房中发生了什么,大小姐素日待人和气有礼,对王汀亦是照料有加,能让这两人吵起来的,想来不是什么小事。
沈沉碧疲惫的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让我歇歇,等他醒了我再去瞧他。”
王汀一觉睡到晚膳时分,沈沉碧用完膳才过去的,到时人还挺在床上发呆,神情迷茫又无助。
她寻了把椅子坐下,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他没有回答,好半晌才开口,却是反问:“如果从一开始目的就不纯粹的话,是不是动了情以后,远离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目的不纯,怎么会动心?”
王汀一顿,忽然自嘲地笑笑:“你果然和传闻一样,纵使千年过去,也依旧不懂情爱。”
他朝沈沉碧伸出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把你带三生幻境的原因吗?来,我告诉你。”
虽然有怀疑过恶魂落入这个世界后成为王兰葭,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沈沉碧还是忍不住犹疑。
她不肯把手搭过去,王汀便一直伸着手,执拗地望着她。
“不想早点离开这里吗?”他道,“大人,你要知道,我、我们,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
沈沉碧轻嗤。
她可还真真切切地记得在西照茶楼时,这人同她说过他们之间有着不死不休的血仇,怎么这会又成了不是敌人?
她待他轻慢,他也不着急,依旧伸着手,用清明的眼眸看住她。
“你想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道,“一千多年了,我局囿在此,有如困兽,一遍又一遍,始终不得完满。”
“什么样才是完满?”
他怔愣,慢慢将手放回去。
沈沉碧却在这时握住他的手,对上他惊愕的目光,她淡淡道:“我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
临安三年,也是姜氏王朝那位末代君王登基的第七年。
身为剑圣传人的王家子弟游历江湖,见民生之惨,恰逢红巾军起义,他决然投军。
但起义军不过草台班子,屡次与朝廷镇压反叛的军队迎面对上,屡次惨败,不得已休生养息。
为招兵买马,陈将军几乎搭进了全部家当。
王家乃百年世家,不欲过早掺和逐鹿之事,故而对王汀的请求视而不见。
不得已,军师将目光放在富商身上。
或游说或劫杀,红巾军一点点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