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组的负责人尼尔先生说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你就说说吧。让大家伙开开眼界。”她刻意咬重“负责人”三字,生怕别人听不见听不懂。
莱纳如她所愿得搁下刀叉。茉莉颇有几分得想:这是该恼羞成怒了。哪知她只是笑了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既然和他那么熟,怎么不去问他?”
有些不给面子的直接笑出了声。茉莉恨到握得骨节作响。办公室里的斗争,谁说话都绵里藏针,她倒好,这样直截了当落自己面子。茉莉感觉脸颊火辣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你的上司,怎么反而和我比较熟?”
莱纳没有回答。茉莉却有种感觉,那双直勾勾望着她的眼睛洞穿了自己所有的龌蹉心思。那样怎样?她有些忿忿得给自己打气。
周围的嗤笑越发明目张胆。她恐怕还没有察觉,自己那一句反问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推脱。她若不认识尼尔,怎会晓得他是莱纳的上司?又怎会和他交谈?
茉莉兴许没想明白,但她至少晓得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预备换种方式。莱纳低头看了看表,垂下的睫毛掩去了眼里冰冷的嘲讽。如果有谁意外拿到她的手机,一定能看见清早尼尔发给她的简讯。内容是一组数据的截图和一句不相干的“刚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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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没能把握“大放异彩”的时机。有实习生冲来,嚷嚷说贝鲁西斯又开始发狂。他对企图接近他的研究员从不友好,这已不是新闻。可动手打人,打伤三个后狂劲不减,掐住劝架的保安仍人捶打都不肯松手,还是第一次。
克莱尔等人扔了碗筷,匆匆赶去。茉莉也在其中。莱纳退居二线后,茉莉几个技术还算可以得顶了上去。三四个做她一个人的活,还好意思嘲讽人家。背地里看不惯的,都这么说。莱纳没有追去。克莱尔拉了一把,她不理会,只能跺跺脚,自己先走了。
被掐着喉咙提起的保安挣扎幅度越来越小,情况不妙。各个方向聚拢的脚步声,轰杂而不间断得刺激着贝鲁西斯,让他愈发感觉烦躁,手里的力道也越发克制不住。一波波冲上去拉扯他和保安的壮汉,一波波得被甩开,剩下一群研究员更不敢轻举妄动。教授们也被惊动。一圈的白大褂十分醒目。素来好用的脑子在这时却也没了对策,只能试探性得在几米开外,小心翼翼劝他平心静气。
他哪里会听。
保安几乎要停止挣扎。人群向他们靠拢。感到威胁的贝鲁西斯,提着保安示威似的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周。提心吊胆。是所有被瞪视过的人所余下的唯一想法。
“你你你……你给我适可而止!我们好容易把你从孤儿院捞出来,好容易帮你恢复,你就这样报答?”
再没什么比这种时候突然的叫板更为突兀。尤其叫板的还是带着颤音的尖锐女声。特瑞特斜睨茉莉,眉心拧作一团:这种时候还急于表现,无可救药。
贝鲁西斯顿住手里的动作,久未开口的干涩声音一字一字极缓得自言自语,“这声音我记得……”褐黄的瞳仁以同样缓慢的速度朝声源摸索。生涩、枯哑着一遍遍重复的“我记得”,像是催命的鬼符,落在耳里,敲在心上,让在场的人都极为不适。责怪的眼神纷纷落在茉莉身上。这不足以使她畏惧。起码她得到了关注不是么?只要办成这桩……
美滋滋的幻想在被年轻变种人幽深、晦涩、阴鸷的眼睛锁定的那瞬破灭。她不敢看他,又像是被定住了身形连移开视线都办不到,更不用提什么巧舌如簧。
贝鲁西斯手一松,垂死的保安莫名捡回了一命,连滚带爬得跑远。他则用极缓极缓的步调向人群中茉莉的位置走去。他每走一步,人群便退一步、让一步,直到把茉莉暴露在他十步开外。他抬起手,手臂松松垮垮得垂着,没有用力。这只几秒前险些叫强壮保安毙命的手此刻正指着茉莉,“我记得你,是你给我注射镇静剂的。”这句话说得口齿清楚,语速正常。但也因为正常,才更森冷。
轮到茉莉值班,尤其值夜的时候,总会给他打过量的镇静剂。她嫌他闹腾个不停,没法睡好觉。她从没觉得愧疚和心虚,,左右他们变种人的底子不同正常人,莱纳给他用猛药也不见有什么不对。但她没料到他会记得,更想不到他能认出自己。
茉莉挪了挪嘴唇,徒劳得狡辩,“我不是唯一一个。教授都知道,那是为了你好。”
“但你是唯一一个给我用过量镇静剂,还骗我说是你恢复了我的能力。”
凯勒瞪了茉莉一眼,但他现在无暇处理她,“难道说……你记得是谁救了你?可那时你明明没有意识。”
这是贝鲁西斯被唤醒后第一次和他们交谈。
“我有意识,只是没能醒来。”可怖的眼睛还是盯着茉莉,话却是对凯勒说的,“你不要搞错了。我配合你们抽血、体检只是作为你把我从孤儿院带走的回报。哪怕没完没了,哪怕被当作怪物,我都认了。但他们怎么能嚼救了我的那位女士的舌根?说她是‘救了怪物的另一个怪物’。一面恨着她,一面又想变成她,可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