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睁眼的时候,身旁已空。隔着轻纱的帐幔,有光亮透进来。秋雾朦胧之间,是花香,淡然悠长,绕于鼻尖,却不知道是什么花。抬手掀开,探出一个头,薄被滑落,有点凉气,又赶紧缩回去。
隆越城的气候确实有点怪异,中秋之前的闷热还让人难以忍受,节气一过就骤然冷下来,又让人吸鼻子。
“啊——湫——”
鼻子眼睛凑到一起,估计挺难看,幸好没人在。
眼前突然一片光亮,帐幔被拨开。
“啊,你在?也不出声。”我皱着眉头看那个神清气爽的男人。
他倒是神色自如,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一条白布来,又从腰间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真是封建余孽思想。估计有人想看我是不是处女,这个“有人”,只能是太后一人。他大概要割伤自己的手指了。
一时没留意,被他拉过手,快速一刀,殷红的血珠涌了出来。“喂!有你这样的男人嘛?干嘛弄伤我的手啊!”我嗓门大起来,吓着自己。
而他仿佛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本来就该是你的血,难道叫爷割伤自己?没有道理。”说罢还拿出一个小瓷瓶,“上点药,不会留疤。”
我顺手接过,直接扔在地上,啪的一声,成了碎片,白色粉末撒了一地。
他侧首冷眼瞧着我,“或者你认为爷要了你会比较合理?”还作势倾身过来,眼看着就要挨着我的脸颊。
我却也没有躲,只是紧紧地捏着手指头,无所谓地说,“只能破一样,王爷已然选了,怨不得我。”
他闻言瞬间收身,站直,用一种很官僚的语气道,“包好伤口,起身洗漱,去前厅见过王妃,随爷入宫。”
公事公办一般。
不喜欢。
逐月给我梳头的时候,他本要出门,却又转身回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根金簪替我别在了发间。那是一朵金桃花,灼灼生焰的光华,衬着那一双乌黑的眼睛,如同在艳阳之下。
“没爷的允许,不能拿下来。”临走他说。
切~~我咬牙。
所谓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千金压顶,能不低头么?
逐月却笑道,“淳王爷对小姐挺好呢。”
“好?你哪里看出来半个‘好’字?”手指头还隐隐作痛,心里不免气闷。
逐月是卢氏非让我带过来的丫头。她说小玉年纪小,不够稳重,得有个能力出挑的人跟着我,逐月是不二人选。其实主要是卢氏放心。她用着称心的人,我用着未必合意。逐月的圆滑,我不喜欢,却也的确如卢氏所说,我用得着。也不是初涉世的毛丫头,什么人吃香什么人吃瘪这还不清楚么?
刚要出门,刘生过来送药。他是淳阳王身边的贴身内侍,生得浓眉细眼,皮肤白皙,一副玲珑相。这淳阳王用人也免不了俗么,还以为他身边的人得头顶上顶着光环,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呢。
刘生的世俗与逐月的圆滑,还真是登对。可惜,他是个内侍。
他说,王爷让小的把药交给姜王妃。
姜王妃?
哦,是在说我。
我无意为难下人,伸手接了递给逐月,“去回禀王爷,说谢过。”
“是。”
“小姐您要擦一点吗?”逐月问我,“留了疤痕可不好。”
“回头再说吧,先去见过王妃,让人久等更不好。”
秋季的淳王府,满园都是半红的枫树。记忆中的红枫得到十月才能见着,可能因为天凉,树也跟着了犯迷糊。一路都有廊,踩着晨初的阳光,步子格外轻盈。鸟鸣声伴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声,一阵阵欢快。
如果手指头不疼,我可以当作是古典园林一日游,心情或许会不错。
可偏偏不是。
时不时像是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不那么强烈,却无比真实。让我想起出嫁之前,言风行来姜府找姜安人的那一场。他并不是来见我,所以没有理由不让他进门。说起西涧的兵防,姜安人曾经给皇帝献过计的,他来请教也不过为。
他们谈了什么,我无从得知。但从他临走看我的眼神,那种毫无怨恨的沉稳,反而让我心如针刺。也许他不理解,他不原谅,但他不憎恨。
我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不能说。
“小姐,小心。”逐月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哦,什么?”
“没事,石板松了而已。”
原来我的脚踩偏了,还不自知。
昨天的我已然麻木,完全没有发现从前厅到零雁轩竟然这样远,看来我是被藏在深阁之中了。无论如何,希望贺兰凤不是太难相处的人。一个淳阳王就够刺激了,要再来一只时刻备战的母老虎,我这过安逸日子的蓝图也只能以火烧之,永远别幻想了。
前厅的飞檐翘角似乎格外高一些,若不是秋日天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