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本主还记得那一日是袁少帅护送咱们过了江都那一段水域,不成想竟这么快又要见面了!”
招月点了点头,“大公子才像袁老将军的儿子呢!养在外头的庶子到底还是不能与嫡子相较的。”
禾珠沉默了少顷,不露声色道:“招月,不可妄论,尤其现在我们落难的这个当口。二公子虽是妾室所生,但我亦听说他从小修道问佛,品行尚可。别不知轻重把人得罪了,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招月嘀咕着,“他还杀人呢……”
“杀人又如何了。本不过是些冒犯了本主的刁民,也是死有余辜。算起来,袁家自袁成业老将军的父辈起,就替邕国打仗。”她落座在简陋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招月,杀人者并非皆都十恶不赦。有些人的死,是因为他们该死。”她对着铜镜中的人笑了笑,“倘若那一日没有袁二公子,想必你我终究也是死路一条。”
忆起那一日的惊心动魄,招月了泄气,“也是,同镖局那些土匪比起来,袁二公子简直好得可以上天了!”
“二公子救我于危难,还把我一路背回邕国,这份恩情本主记得。作为本主的侍女,你也应该有点分寸。往后,不可再在人家面前提什么嫡庶之分,更不可当面贬低人家。说到底,就算是妾室所生,二公子仍是袁老将军之子。常人想去为难他之前,都得先掂量几分。”
“那也只是阿谀奉承,谁当真瞧得起一个庶子!”她想想就气,“还有那个书童!跟着个庶子还以为自己跟的是什么金龟子呢!”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本主的侍女罢了。”禾珠望着门的方向,沉了语调,“那一日,袁二公子的一句‘狗仗人势’还没让你长记性吗?在外面,你就代表了本主。不可叫别人以为是本主没教好你。我在王宫里本就不招待见,所以皇兄才会让我去东屏和亲。”她徐徐一叹,“他说的没错,我不过是皇兄的弃子罢了……”
“那你也是公主啊!”招月跪在了她的脚边,抓着她的手,目光虔诚,“公主是先皇的金枝玉叶,怎可妄自菲薄!”
“父皇一走……”禾珠怅然若失,“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门外喧嚣震天,是飞天镖局那群糟爷们。这是禾珠不曾感受过的烟火气,叫她很不习惯。
“大约是要动身了。”她收拾了心绪,“我们不能总拖人家的后腿,否则早晚有一日是要被厌弃的。而除了袁二公子,我们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辰时刚过半,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他们要去江都,往西行约有三百多里路。
当招月听说这一路全都得靠她们的两条腿时,气得差点又要骂人。但袁赫贤只言是信不过这茂城里的任何一个人,唯恐糟了暗算,在邕国的地盘上栽跟头。
飞天镖局的镖师常年在外跑活儿,行路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也因此没人提出异议。这两相比较之下,就显得五公主这对主仆格外矫情。
迎着众人不太和善的目光,禾珠很识时务地厉声让自己的侍女即刻闭上了嘴。
这一行人约莫有三十,走在路上浩浩荡荡格外显眼。再加上飞天镖局那群五大三粗的壮汉,便又一次衬托出了袁赫贤的公子气质。妻妾成群的优越感又起来了,袁二公子身姿笔挺,满面春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拖家带口去逃难的。
途径之处,众人不禁驻足回望,更有甚者指指点点外加交头接耳。
高阳凑到他耳边,“少爷,会否太招摇了些?”
“爷在自己的地盘上遛大街,难道还要看东屏人的脸色?”袁赫贤嗤之以鼻,但在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却把声音给压低了,“你以为偷偷摸摸就没人发现了?”
瞿飞燕带着飞天镖局的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看他和自己的书童咬耳朵,无聊地打起了哈欠。她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只是继续本着职业操守,看在那堆摸不到的赏金份上,跟着他们去江都。遂觉得前面那位少爷大约是今日晨起早饭没吃饱,所以走得跟王八爬似的,慢死了!就这个押大街的速度,估计走到太阳落山也走不出茂城地界去!
但茂城委实不大。他们从城南一路往东行,不过是正午都不到的光景,他们已经出城了。前面没有挡道的,后头也没有追兵,一路差不离的景致很容易叫人觉得疲惫。
许是还没能从几日前那场大逃亡中缓过劲儿来,招月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把疲惫挂在了小脸上。
城池已经被抛在了身后,他们顶着正午的日头行在空旷的原野上。
要去江都,从茂城的城东一路往东即可。他们会途径靖城,那是他们唯一可以歇脚和补给的地方。
许是太热,镖局的爷们都不太精神。他们沉默地跟着,跟得就像一群行尸走肉一样。
一日的行路和一夜的露宿过后,这一群人越发不精神了。他们今天得赶一赶,才能赶在夜幕降临时抵达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