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万事,求人不如求己。”
“又开始说教!”
“我明白这句话的时候,是十二岁。”
“十二岁?你是遇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让你在那么个屁大点儿的年纪就悟了这么个苦逼的道理!”
“那是我在磐山待的第七个年头。”他兀自回忆着,“那个时候,我已经会画一些简单的符咒了。”
瞿飞燕听故事一般,点了点头,“然后?”
“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热,就算是在万树成林的磐山上,也热得像置身炉灶。”
“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印象,我小的时候有一年大旱。”
“天一热,再加上干旱,就容易引发山火。”
“你们道观着了?”瞿飞燕诧异道,“你师傅不是挺厉害?还有那么多师兄们,随便来个谁耍一套本事,也烧不起来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袁二公子顿了顿,“但那一日,师傅领着师兄们去了半山腰的庙里替人做法事。我躲懒,在屋里睡觉,没跟去。”
瞿小当家心直口快,“怎么这么不巧!”
袁赫贤瞥眼看她。那眼神慵懒惬意,却柔得似这一夜的微风。秋夜里,合着这样的注视,瞿飞燕感受到了其中隐含的情意。这让她不禁坐直了,脸跟着又烧了起来。她一瞬不知所措,继而有点如坐针毡。心头一阵悸动,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过去,想要在这醉人的夜色下,枕着他的肩头继续听他讲那些儿时的过往。
心照不宣,袁二公子继续说他的故事。即便是那些并不光彩的事,他都想拿出来与她分享。
“高阳跑来说着火了。那时我正睡着,迷迷糊糊就被他拽着出了屋。我原想不过是一场小火,拍张水符上去就完事了。”
情窦初开,瞿飞燕作为一个姑娘,难免羞涩。羞涩至于,她又想得有点多。胡思乱想之际,叫她集中精神去听袁二公子说故事,实在是有些难为她。
瞧着她那肉眼可见的走神,袁赫贤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乘胜追击凑了过去,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飞燕,你有在听吗?”
瞿飞燕一瞬回神,瞬间就对上了他的柔情似水。
她结巴了,“啊……啊?”
“你是不是困了?”袁赫贤抬手将她额角的碎发挽到了耳后,“困了,就去睡。”
残留在她发丝上的温度好似长了脚,慢慢地走近了她的心里。瞿飞燕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目光,脸上却有笑意延展。
“我不困,你接着说。”
抓着她的目光松开了,袁赫贤平静地追忆着,“我拍了张水符。”
瞿飞燕不敢再走神了,认认真真地跟上了他讲故事的节奏。
“结果你睡眼朦胧地拍错了,拍了张火符?”
“拍的是水符没错。”
“火没灭?”
袁赫贤摇了摇头,自己也没想明白,“没灭。不但没灭,还越发迅猛。等师傅看到黑烟赶回来,半座讲堂都烧没了。”
瞿飞燕只好安慰他,“你那时还小,技艺不精。这事也怪不得你!”
“道观周围是贴了佑符的。照理说即便磐山塌了,也殃及不到道观。本门符咒,非本门弟子不能破。所以那一日的大火,师傅觉得烧得蹊跷。再加上当时就只有我一个人在道观里,所以便怀疑是我贪玩闯出的祸事。”
“你这么说,那一定不是你干的。”她也礼尚往来般拿自己的肩膀撞了撞他的,“好冤枉呐,二公子!那后来呢?”
“师傅罚我跪在祖师爷像前思过三日。”
“你还真跪了三日?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跪到第二日的时候,袁府来人了。”
瞿飞燕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毕竟这位少爷被送去深山就好比寻常百姓家把孩子送去庙里当和尚,都是不想要的意思。那会儿把人家道观烧了,照理说袁府的人应该避而不及怕人上门算账才是,怎还会去人?且去得这么及时!
袁赫贤继续回忆着。祠堂昏暗,只有几盏烛光映着祖师爷的像。到处都黑黢黢的,他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是几时的光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跪多久。时间对于他而言,不过煎熬。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就连高阳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突然,身后祠堂的门被打开了,却也没有多少光明冲破阻碍予他希望。他回头,一个男人立在了门前。他看不清那人的脸,黑暗投下的硕大阴影笼罩着他。
这个男人高大极了,仿佛能顶天立地,气势却如同从阴曹地府走出来的厉鬼一般,叫人不由害怕。
男人只是走到了他的跟前,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给他留下的,也只有一件染着些许温度的披风罢了。
袁二公子跪足了三日,年幼体弱又接着大病了一场。直到病好得差不多了,他才从高阳口中得知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