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袁府已经陷入了第二个不眠的夜晚。刘老军医依旧在督军统帅的寝屋里闭门不出。屋内燃着烛火,依稀能辩得里头忙碌的身影。
夜已深了,老幼妇孺皆都回屋歇息,只有袁成业还屹立风中。绷带依旧覆在他的左眼上,将那骇人的伤势掩盖。
童大成焦急得来回踱步,身上穿的还是前日里刚下战场时的那一套。衣袍染着早已干涸发乌的血迹,却不是他的。
烛火摇曳的身姿映在了窗纸上,晃得人心慌。
“把你的脚给我钉在地上!”
童大成下意识地就定住了,一脚前一脚后的姿势十分别扭。
“战场上瞬息万变,最忌讳自乱阵脚。”袁成业用仅剩的那一只眼睛严厉地看着他,“大成,日后你总有独当一面的日子。是不是该要学会挑大梁了?”
“侯爷……”人高马大的童大将军都快哭了,“我对不起侯爷!”
“我既没打你也没骂你,你哭什么!”督江候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望着寝屋的方向,“渊儿也不会怪你。”
“是我太疏忽了!”
“谁都没有想到东屏守军的人会穿着我们督军的衣裳,更不会想到他能趁着落水混进来。这事若当真要怪谁……”他的语气倏而又严厉了起来,“只能怪渊儿他自己太不小心!”
“万一大帅有个什么,我难辞其咎。没法跟侯爷交代,也没法和弟兄们交代。”
“东屏的毒,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为爹的看起来要平静得多,“看似凶险,但熬过去也就过去了。”
童大成声音都有些颤抖,“那细作饮毒当场就毙命了。就算想追查,我们都没方向!”
袁成业沉默了好一会儿,“都说年过五十,方知天命。”他沉叹,“渊儿还年轻。他能活着下战场,能撑到了现在,就说明他的命数不该断送在此。而我……”他回身拍了拍童大成的肩膀,“我袁成业生来就是替邕国镇守南疆的。往后的日子,你们要跟着我受苦了!”
已过三十而立且生得人高马大的童大成一瞬抽泣出了声,“侯爷……”
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在安慰,“我不如从前了,你们是知道的。如今眼睛还不方便,你们要多担待些。”
童大将军抹了把眼泪,“侯爷说的哪里的话。能继续跟着侯爷打仗,兄弟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那就打起精神,哭哭啼啼像什么话!”他猛拍向他的后背,“给我直起腰杆子来,回头这笔账我们还要找彭坦讨回来!”
月悄无声息地往西边沉去,滔江上缓缓被一层棉白的雾气笼罩。江水平静得犹如一面镜子,盛着头顶的星辰。
突然,有一片涟漪荡开,在浓雾的护送下,缓缓逼近。
黎明破晓时分,江都袁府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扰。
童大成十分警觉,“侯爷,我去瞧瞧!”
片刻后,他就神情紧张地快步赶了回来。
身经百战的督江候一看便知道是来事了。
他赶紧迎了上去,一边询问一边往外走,“东屏来了多少艘船?现在营地是个什么情况?永安怎么安排的?”
“今晨雾重,看得不是很确切。老谢派人来报信,看样子是搞不定。所以,应该不会少。”童大成压低了声音,“现在老谢已经领兵去堵了。他打先锋,但人还烧着,估计脑子不太清楚。我得赶回去带援兵接应。”
“那走吧!”
说话间,袁成业突然加快了脚步。
“侯爷……”童大成拽了他一把,欲言又止。
“怎的?”督江候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这么快就信不过你侯爷了?那刚才合着你小子是在放屁?”
“不是……侯爷……”他不可避免地体恤了一把自己的老领导,“大帅还在里头生死未卜,你总得等他……”
“等什么!”袁成业即刻打断了他,“等到彭坦打上门来再给他送人头?!废什么话!走!赶紧走!”
袁府被他们渐渐抛在了身后,而如临大敌之感已经从不远处的督军营地里蔓延了开来。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朝霞染红了天际,好似战火已经在前方悄无声息地点燃。
童大成手下的兵自发在岸边船坞处集结了起来,等着他们的将一到,便可启航。
滔江上的晨雾没有任何要消退的迹象。远处的景致被掩得严实,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督江候上船了,却一把将跟在身后的跟班推了下去,“你去另一头,咱们分散行动。”
往昔童大将军跟着督江候征战的时候,一直都跟随在他身旁。因此,他懵了一会儿。少顷过后,他才懵懵懂懂地反映过来,这大抵就是几个时辰前督江候口中那句“挑大梁”的意思吧!
如今战局扑朔迷离,或许分开行动也是一个契机,能打得东屏一个措手不及。彭坦是个老滑头,从上一役就体现得淋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