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帝伸手捞了床头搁着的一盏茶。金色的里衣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平日里起夜那般随意。
然而袁赫贤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有一句话他还是认同老爹袁成业的,那就是伴君如伴虎。在天子跟前,只要一个不留神,脑袋就可能要搬家。
寝殿里一时寂静,连袁二公子起身时衣裳摩挲的响声都能听见。
“难得来一趟,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
这一句先发制人让袁赫贤当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把禾珠公主安置到晏都袁府一事,他也不知道究竟合不合武皇帝的意,便就讨赏也不是,讨罚也不是。
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武皇帝又幽幽补了一句,“江都传来战报。与东屏一役中,你爹落水下落不明,你大哥伤重恐难以为继。这事,想来前日夜里你已经知晓了。”他继续哪壶不开提哪壶,“对此,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袁赫贤暗自沉了口气,毫不意外武皇帝会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也是当日夜里他没有随那跟屁虫大哥出城逃窜的原因之一。
不提截亲一事的成败,转而这么问,显然武皇帝是打算先来软的。要将袁家一网打尽,撕破脸皮的确比较难看,不如来一招阴的好糊弄人。
袁二公子只得顺着他的话说:“滔江一役,我们督军折损严重。童将军只是一个将,不敢自己拿主意,毕竟事关邕国疆土,还须得看皇上的意思。但依微臣拙见,东屏善水,督军亦善水。左右都是要在水上开战的,那还是得对路子才行。”
武皇帝唔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援军不可无,就算不上战场,摆在后方也是对东屏的一大震慑。”
武皇帝点了点头,“朕也有此意。”
把天子的头毛捋顺后,袁赫贤才调转了话锋。毕竟袁家军的人头也是人头,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了,能保多少是多少。副业修菩萨道的袁二公子多少也晓得要给自己积点功德,尤其是在开了杀戒之后。
“江都是邕国的领土,是先皇打下的江山。故而不能让给东屏分毫。这战火,还得在滔江上有个了解,万不可让东屏人踏上江都水岸。现如今督军就剩了这么点儿兵,恐有力不从心之时。既然皇上要派援兵支援,不如以战练兵。”
武皇帝垂眸看向他,眉心微敛。
袁二公子又道:“我看得先让他们不晕船!”
这一急转,转得武皇帝松了眉头,甚至还觉得有些无语。
袁赫贤继续愣头青一般地叨叨,“坞镇也有水,又离江都不远,水路也通到江都。不如就让援军先在坞镇扎根一段时间,习惯一下晕船这件事。”
“援军晕船不晕船这件事,你就无需操心了,朕自会安排妥当。只是……”他叹了口气,“现如今你们袁家这支督军没有主心骨,朕愁的是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袁二公子又装了一回傻,“皇上把微臣叫到跟前,该不会是想派个帅过去吧!”他继续如他所愿,“这不成!督军都是我们袁家的兵,他们只听我爹和我大哥的。再说,其他帅也没打过水仗,去了晕船也是白给东屏送人头!”
武皇帝点了点头,忧愁道:“那该如何是好?”
他拍了拍胸脯,毛遂自荐,“微臣姓袁。童将军我熟,去江都顶一阵子总是可以的。等找到我爹,事情就好办了。再不济,等我大哥好起来,也就能继续带兵打仗了。”
袁赫贤的无知与无畏让武皇帝十分满意,觉得这个傻小子委实是比江都那对父子好对付太多了。他倒也不是看袁家格外不顺眼,但也着实是不怎么对眼。东屏他势在必得,总得有人去磨掉东屏王最锋利的棱角。而那群人,只能是善水战的袁家督军。至于眼前这个扶不上墙的袁二,留着也无甚大用,留着也只是费粮,不如一并除掉。免得日后留下隐患,也省得庞倍那老混蛋一天到晚在耳边唠叨。
武皇帝扯了一丝笑给他,继续给他下套,“此番你去,也是危险。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一去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朕就当是替你爹督江候做一件好事,今儿在这与你说一趟亲。”
袁赫贤一瞬愣住了,继而有了强烈的不详之感。他不怕去江都打仗,却万分恐惧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袁二啊,禾珠是朕的亲妹子。你在东屏救她于危难,她一直对你心怀感激……”
他赶紧打断道:“微臣不过庶出,不敢承五公主的感激。”
武皇帝朝他摆了摆手,“不必觉得自己高攀不上,你好歹也是督江候的次子。再者,只要禾珠她自己愿意,朕也不会横加阻拦。”竟笑了起来,“瞧,朕贵为九五之尊,这不还是亲自替她说媒来了!”
脸上刻意装出的从容一去不复返,周身空气前所未有的压抑,袁赫贤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你不说话……”他龙体微微朝他倾去,“难道是不乐意?”
“微臣……”袁赫贤冷汗直冒,“微臣……”
他不敢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