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头走出来了。
妙音师太用她那目空一切的目光粗粗一扫,兴致缺缺地道:“人醒了,不是回光返照。一会儿你们可以进去给他瞧瞧。但现在两兄弟在说正事,你们姑且等等吧!高阳!”她朝那站得远远的书童招了招手,“让你沏壶茶,你怎么半天都不来!”
高阳根本没打算沏茶,方才不过是到处走了走,平复一下自己那一脑门的愤怒、担忧与惆怅。
“你家少爷正找你呢。”妙音师太招呼道,“赶紧进去!”
他快步走了过去,边走还边觉得不对劲。方才不是说兄弟俩在谈正事?既然是在谈正事,那就不便受扰。
遂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问,“我进去不会打扰到两位少爷谈事吗?”
“你这孩子,往年跟着你家少爷也没少来我这处混日子。”妙音师太拿瞧朽木的眼神看他,“你就不能机灵点?”还朝他使眼色,“赶紧进去!”
“两位师傅,那你们这是要走了吗?”他看着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的惠明真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当真要把少爷他留在这里?”
惠明真人幽幽道:“你也瞧见了,我们哪里劝得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福是祸都由他自己担着。等他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再来。”
目送着二位半仙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高阳赶紧进了主屋,顺手就把门给关了个严实。
“高阳!”
他前脚刚进去就听到里头的人正在喊自己,那是久违了的使唤。往昔近二十年,听着都嫌烦。但分离过后,这一声呼唤却让他觉得踏实。然而屋内的氛围却有些诡异,这让高阳觉得自己的出现打扰到了他们。
“茶水呢?”袁赫贤见他空手进来不禁皱了眉头,“小师傅让你沏壶茶来,你去了这么久,怎还是空手回来的!”
“那是你师傅要支开他。”
卧榻上的袁宏渊说话声还虚着,但人显然是清醒了。
“大公子。”高阳行礼,“您可算是醒了!大家都急坏了!”
“可以见得。”他遂看向自己那个非一母同胞的弟弟,“急得竟把贤儿也给招来了。我爹……你们将他安置在何处?”
“照着老爷他自己的意愿,将她与二夫人合葬了。”
袁宏渊默了许久,“也好。”
对于这件事高阳还是有些顾虑的。毕竟袁府有一位厉害的大夫人还建在,要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会找人去挖坟。
他踌躇道:“大公子,老夫人那边……”
“不必让她知道。”袁宏渊若有所思,“此事,除了你我三人以及方才那两位师傅外,不得让任何人知道。”遂看向床头的人,“任何人,明白吗,弟?否则,一定会有人去扰他们的清静。你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袁赫贤愣了愣,“高阳,去沏壶茶来。”
原地愣神的袁府书童即刻回了神,赶忙就退了出去,好让他们兄弟俩把要说的话说完。
脚步声匆匆远去,沉重的关门声将这一隅之地留给了他们。
袁赫贤走近了一步,反手往门上掷了一张消音符,眼神中透出了一缕危险,“既然你顺着刚才的话题问了高阳,那我们就继续吧!我娘的死,是不是和大娘有关。”
床榻上的人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是她动的手?还是她找人动的手?”
“你娘是自尽的。”他补了一句,“为了你。”
“怎么可能!”袁赫贤咆哮着,“我娘怎可能会自尽!”
“她为了你,什么事不肯做?”袁宏渊斩钉截铁,“爹为了你,不也什么事都做了!没有长在袁府,你是不是觉得不公?”
袁二公子的半张脸都露出了狰狞。命运何曾予他公平过!
“我是长在袁府,可我却羡慕南夷山上的你!”
这一吼,伤了袁宏渊积攒着的微薄气力。他粗喘了好几口,才勉强缓了过来。
“爹对我,从来只有严厉。”他虚着声道,“可他对你,却都是包容和让步。我在与人周旋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却可以待在南夷山不理俗事。”
“难道这是我愿意的吗?”袁赫贤俯首看向床榻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我却不得不那样活着。有谁在意过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也没人在意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袁宏渊铆足了力气又吼了那么一声,当即虚脱地咳了起来。这一次,他缓得更久,声音中除了虚弱外,更多了许多无可奈何。
“你我皆是凡人,生在了一个不平凡的家族,便需要承担更多。”他缓缓道,“贤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爹也是个人呐,有血有肉,有弱点也一样会被人拿捏。他面对当年那些事情的时候,又何曾有人在乎过他的想法?他是为了袁家的基业娶了我娘,就像现在你为了袁家娶了五公主一样。都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