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非一动不动,身子好似僵了。
细碎的风从门缝吹进屋内,吹皱他面颊清泪,荡开极细的波痕,顷刻起,顷刻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过往相伴的时光化成碎片,一片片零落在他眼底心底,揉碎在凄凉的风里。
不过片刻光景,竟好似千年万载,携手相伴的点点滴滴,尽被这铁门隔绝,再也跨不过去。
凌无非缓缓张开唇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喑哑,更多的是胆怯,是不敢。
他不敢出声,怕这一声喊出,没有任何回应。
又怕不发一言,错过最后的诀别,令她心怀遗憾而去。
“遥遥……”凌无非唇瓣微翕,一时之间,泪水决堤,如洪流一般涌出,纵横交错,溢满整张脸。
他恨极了自己,恨自己无能,挫败至此,累得心上人孤注一掷,以一敌万,伤重难医。
凌无非万念俱灰,眼前一片昏花,几欲在此门后了断,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一时之间,他竟疑心是这自己的幻觉。可下一刻,那道沉重的铁门便被人从外边打开。
凌无非僵直抬眼,瞧清眼前之人面目,忽然愣住。
那曾经自嘲说已武功尽失的老者,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
可他却忽然忘了此人姓名。
“傻站着干什么?快带她走啊。”莫巡风不愧是传说中的绝世高手,虽染了一身尘泥鲜血,面色却依旧红润,全无受伤之迹。
凌无非飞快回过神来,疯了一般奔上前去,没留神被门槛绊住,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沈星遥身旁。
他顾不上浑身剧痛,跪着挪上前去,仔细查看沈星遥此刻情形。
沈星遥躺在冰凉的楼梯口,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被鲜血染湿的衣裳紧紧贴着身子,依稀还能看出胸腔呼吸的起伏。
两串白玉铃铛,亦染满鲜血,被她紧紧握在手心。
凌无非见她仍有气息,一时欣喜若狂,连忙将她打横抱起。
他武功尽失,此刻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但普通男子,也抱得起自己的妻子。
纵无媒妁,她也是他认定一生之人。若世上无她,天地在他眼里,无半点颜色。
他抱着沈星遥,三五步一个踉跄,跟在莫巡风身后,在一地尸首的缝隙间穿行,余光瞥见八楼铜钟上的人形血印,鼻尖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下了高塔,三人到得院中,却瞧见远方涌来大批人马。
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凌无非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沈星遥,向后退开一大步。
沈星遥气息稍缓,半睁开眼,朝他望来。
他抱着她站在门前,看着飞身纵入人群的莫巡风,凄然而笑,自嘲说道:“你看……现在的我,即便想要护你,都护不住。”
“傻瓜,”沈星遥唇角一弯,微笑阖目,淡然说道,“我不用你护。”
凌无非哭笑不得,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沈星遥因伤势过重,靠在他怀中,很快又睡了过去。凌无非忧心她伤势,一时没能留意到一从他侧方而来的黑衣人悄然递出的刀锋。
好在莫巡风及时转身,拂袖翻掌震开此人。
凌无非错愕不已,跌跌撞撞退开几步,心头又泛酸楚。
他竟已无用至此!连这样的小角色一记劈砍都躲不开。
莫巡风在前方开路,带领二人突出重围,北行到了镇上,立刻找了家客舍落脚。
凌无非怀抱沈星遥,惴惴不安进屋,只见莫巡风取出伤药放在桌上,对他说道:“她全身是伤,我不方便呆在屋里。你好好给她包扎,别有遗漏。”说完,便即退出客房。
凌无非一吸鼻子,默不作声走到床边,将沈星遥放下,取了伤药和纱布回转,看着她已无血色的脸,心下一阵绞痛。
他颤抖着伸手,小心翼翼解开沈星遥前襟衣衫,顷刻间便沾了满手鲜血。
“……我何德何能,令你至此……”凌无非口中喃喃,细数着沈星遥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压抑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小心翼翼给她上药包扎,不敢有半分懈怠。
等到做完这一切,又将带血的被褥换下,丢了她那身破损的旧衣,找店里伙计要了套干净衣裳给她换上,捻好被角,又端了张矮凳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看着沈星遥憔悴的睡容,脸颊血色越来越淡。
两条泪迹仿佛固定在他脸上,不住流淌。恍惚间,他想起许多往事,想着自己从前说过的话,想着自己所承诺的护她周全,想着余生再也做不到的誓言,更觉悲痛难忍,埋头沉声痛哭。
当年,玄灵寺一战后,他自以为命不久矣,在破庙之中与她惜别,哪怕她有哭腔,他也不曾落泪。
他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已变得如此脆弱,面对重重打击,彷徨不安,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