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月落,晓光初开。
凌无非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坐在城郊树下。昨日礼服仍在身上,并未更换。所有亲人、朋友,前来贺喜的宾客,都围在他身旁,眼神皆有疑惑,或是好奇,但更多的则是担心。
他隐约想起,昨夜他抱着毫无生兆的沈星遥走上光州城外小山坡顶,欲往崖边而去,与她共沉深谷,同赴黄泉。
可为何他会昏昏睡去,又在这醒来?本抱在怀中的妻子又去了何处?
“星遥呢?”凌无非满面仓惶,扶膝踉跄而起,拨开人群四处查看,却未发现沈星遥的身影。
“我们找到这的时候,只看见你一人。”洛寒衣神色凝重,上前说道,“你把她也带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凌无非茫然失措,“难道……难道是她醒了……可我昨日出门时,她分明已经……”
“你再想想,是不是弄错了什么?”顾晴熹问道,“或是别人带走了她,又或是你已将她葬了?那么大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
“没有……没有……”凌无非不住摇头,越发慌乱起来。
见他这般,洛寒衣忍不住说道:“她既为你挡这一劫,便是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如今她的死既成事实,你就该好好照顾自己。”
凌无非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好似疯了一般,拨开乱草,推散石堆,四处找寻沈星遥的身形,满头青丝随风散落,衬得他的面容越发苍白。
沈兰瑛躲在人群后,看着这般情形,双手掩面,无声抽泣。
叶惊寒瞧见凌无非那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心倏地一紧,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一把揪过他衣领,怒视他双目,咬着牙,一字一句对他说道:“她用性命换你周全,你就打算这样给她交代吗?就不能有个人样,让她走得安心?”
凌无非遽然色变,猛力将他推开,踉跄退后几步,勉强提了提唇角,却转瞬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无非,”秦秋寒不忍再看,掩面摇头叹道,“别再这样了。”
“就是,”金海好死不死接茬,“人都死了,就算能找回来也是具尸体,又不能供在家里当神仙。天底下女人多的是,再娶一个便是了……”
此言触及凌无非逆鳞,令他当场变了脸色,眼含杀意朝金海望来:“你懂什么?要不是你们这些人在其中搅弄风雨,她能受这些苦楚?”
金海立刻后退一步,紧紧闭上了嘴。
“你们知道什么……”凌无非无力瘫跪在地,失声痛哭,“该死的分明是我……她一身清白,从无害人之心……平白遭受这些……为何……为何到了最后,还是她承担了这一切……”
众人见此情形,亦不忍观,一个个露出同情的目光,渐渐围拢而来。
凌无非泣不成声,浑身虚脱,站也站不起来,视线也愈加模糊难辨。他胸中郁结,喉头忽然一梗,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顿时失了知觉。
众人手忙脚乱上前帮忙搀扶,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怎么办。
白落英与秦秋寒一左一右将人搀起,不约而同相视一眼,神色凝重,却不发话。
此事之后,众宾纷纷散去。沈兰瑛因沈星遥之事,突患心悸,急需疗养,只能由柳无相与唐阅微带走调理。
洛寒衣等人也匆忙赶回雪山调派人手,开始寻找沈星遥的下落。鸣风堂一众人等,除去江澜因家中事务繁多,急需赶回,其余人都暂时留在了光州。
凌无非成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不饮不食,也不见任何人。过了几日,大伙儿实在看不下去,强行破门闯入,却见他衣衫不整倒在墙角,不知是睡是醒。
曾经如玉般高洁,爽朗清肃之人,如今却蓬头垢面,狼狈不堪,霞姿月韵荡然无存。仿佛见不得天光的虫蚁,瑟缩在阴暗的角落,浑浑噩噩,惶惶不可终日。
秦秋寒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将他搀起,却被猛力推开。
凌无非退回墙角,满脸敌意看着眼前所有人,直到确认不会有人再动手,才慢慢蹲下,坐回原处。
“你还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白落英大步上前,怒斥他道,“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事已至此,你不面对,难道要去死吗?”
“那就让我死啊!”凌无非闻言,蓦地抬眼望她,满眼挑衅。
“废物!”白落英怒极,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便要朝他打去。
“白夫人!”秦秋寒快步抢上,死死按住白落英的手,耐心劝道,“还是让我来吧。”
白落英看了看他,长叹一声,缓缓放下了握着木棍的手。
秦秋寒点点头,挨个劝说来人退出屋子,合上房门。
凌无非瑟缩似的退至屋角坐下,目光看向别处,似在逃避。
秦秋寒回身看他,脚步略微顿了顿,沉默片刻,方走到他身旁,同他一样坐在地上。
凌无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