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凌无非,就像个失去了提线人的傀儡木偶,日日委顿迷离,恹恹缩于墙角。实在没力气的时候,便成天躺在床上,不休息不睡觉,木然睁眼望着房梁,虽生犹死,仿佛魂魄离体,在褪了色的五湖四海间飘荡游离,不肯回还。
这日午间,秦秋寒端来些吃食,放在屋中,也不劝他用。凌无非闻到食物香气,也毫无动容,只在床榻上转了个方向,看着白墙,木然无言。
“这两年来看着你,总会有些错觉。”秦秋寒道,“不说眼光,你同杨兄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温厚,同样和善,都是悲悯的性子,对弱小之人受冤屈之事,愿施援手,加以呵护。”
凌无非仰面而躺,无声落泪。
秦秋寒添了碗肉汤,走到床边,拍拍他的肩道:“师父知道你苦,也不会逼你,只是……最后这几日时光,还想同你多说几句话。你便多陪陪我……就当……就当从前走南闯北,相聚的时候太少……只是说说话,说说话……”
凌无非闻言喉头一哽,沉声哭了出来。
他在秦秋寒的搀扶之下坐起身,接过那碗汤,默默看着,好似僵了。
“我不逼你……若你实在撑不住……不论想做什么,为师都不阻拦……”秦秋寒话音微颤,却偏偏控制不住这颤抖。
凌无非微微阖目,缓缓端起汤碗,一口一口勉强着自己将之喝净,末了,忽觉腹中汤水翻涌,躬身欲吐,立刻便捂上嘴,强按下这恶心之感,咽下汤水。
再痛苦挣扎,他也不忍辜负鬓边已添银丝,为他殚精竭虑的恩师。
也是从这日开始,每隔些时日,他都会听从劝告,少量进食,虽不足以补充体力,却维持着这条命,苟延残喘了月余。
这日他因腹中饥饿,醒得极早,独自坐在屋角,漫无目的地扫视一切,忽然看见搁在案头的苍凛。
他隐隐约约想起幼时所见凌皓风的背影,却怎么也想不起他音容,恍恍惚惚便走上前去,拔出宝剑,仔细打量。
不等她好好回想,门扇却被推开,原来是白落英随秦秋寒一同前来探望,见他拔剑,只当他要自绝于此,立刻便命人将他按倒在地。
凌无非不及辩驳,便已被她夺走了剑。
“你这是要干什么?”白落英摇头不止,话中已无训斥之意,而是充满担忧,“你可知这些天来,我们一个个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皆在为你记挂担忧。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听到这话,凌无非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白落英不由分说,便将房中所有锋锐之物收走,锁上了门。
经此事后,凌无非再一次消沉下去,又生求死之心,几度趁人不备尝试出逃,却都因体力不支,被挡了回来,推回屋中。
他再也不肯进食,连秦秋寒也不肯见了。
留守在光州的同门,都为此忧心忡忡,就连一贯牙尖嘴利讨人嫌的刘烜都不敢多说什么。这日苏采薇推搡着宋翊,说什么也要来看看,却在半途动了胎气,即将临盆。
她已有长时间没能好好休养,以致胎位不正,凶险万分。一时之间,院中所有人的都聚到产房之外,踌躇无策。
凌无非听见异动,恍恍惚惚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扇的缝隙朝外看去,见人手撤出,平日里满满当当的庭院,忽然间空了下来,不觉心念一动,以内力破开门锁,踉跄几步跑出门外。
他已多日不见阳光,脚步刚一落下,便觉日晒灼目,伸手挡了挡,却在这时,身子突然一僵,沉思良久,还是缓缓蹲下身来,坐在门槛上。
门外动静,他看得明白。
如今所有人都在关注苏采薇生产一事,忽略了对他的看守,若趁此时机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了百了,对他而言倒也简单。
他想了想,却又犹豫了——要是日后苏采薇知道,是因自己的生产导致看守松懈,而令他离去,又会如何自责?
多年同门,处处关心在意。她与宋翊恩爱,如今又有了孩子,本该是一生幸运,不必再遭遇波折。
他不该如此自私。
凌无非放弃了逃走的念头,静静坐在门槛上,仰面看着渐渐升至中天的日头。
这是一日之中最好的时刻,朝气蓬勃,充满生机。
他浑浑噩噩,不知等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婴儿啼哭,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欣慰之色。
众人本以为要出大祸,急匆匆赶来,看见他坐在门槛上的模样,眼底担忧转为惊诧,又渐渐安然。
此后的大半年里,凌无非虽从不收拾自己,却不再抗拒门人送来的三餐水米。如同行尸走肉,吃了便睡,睡了便吃,虽还是日渐消瘦下去,却并未再做出轻生之举。
这日他靠在门边,扭头看向窗外,恍恍惚惚,突然发现一张桌脚下躺着一面镜子——这镜子是当初李迟迟被迫成婚,以为失身之后,到处拿剑乱砍时,挑落在角落里的,一直被人遗忘,直到今日他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