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夫妇前往西郊球场赴宴击鞠。
击鞠是时下大宣贵族尤为喜爱的一项马背上的运动。
长安勋贵在马背上手持月仗,呼啸倥偬,一逞英姿,似乎比打仗还痛快。
仿佛不能从战场上的得到的傲足和快感,在这项富贵气息浓郁的运动中能得到补偿。
蛮蛮收到请柬之后,托向棠棣:“这是荣国公送来的请柬,蛮蛮不敢造次僭越,请女使转交将军,由他定夺。”
棠棣知将军正在京郊大营,与庞老将军在一处,便命送秋驱车前去。
暮雨潇然,蛮蛮在滴水成冰的屋檐下,开了一扇窗坐着,身后是金丝八角檀香熏笼。
烟气弥漫,在雨声潺潺的室内,被一缕无形之手徐而揉散。
时隔多日蛮蛮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陆象行。
他冒雨前来,手中握着那封请柬。
蛮蛮眼睛放亮,忐忑而脸热地迎上去,柔软如柳的臂膀环住他的腰身,便要替他将蹀躞解落,好放陆象行去沐浴。
“夫君?”
她环绕上去时,陆象行并未如以往推开。
他审视地垂下眸光,望着蛮蛮。
“你想去?”
蛮蛮被他一看,登时心如鸣鼓。
不敢说自己想去,连忙搬出救兵来,细声细气嗫嚅:“是……是太后让我跟着夫君去的。”
还没说完,陆象行的眉已经朝上竖了起来,那股不悦几乎立马挂在了眉骨上,蛮蛮又不迭去找补:“夫君马背上的功夫天下无双,蛮蛮……蛮蛮确实也想看。”
陆象行认真地看着这个主动撞上胸怀来,只要见了,便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挂在他的身上的女子,她如此爱慕于他,情深难抑,那双水灵的明眸,像极了他在凤凰山所曾见的月亮。
他再也下不了狠心去粗暴地拒绝她。
陆象行将她的藕臂捉住,缓慢放落,垂在蛮蛮身侧。
“好。”
蛮蛮听到一个滞闷的从喉部滚出来的声音。
起初只是被那声音天然的威煞所慑服,稍过一会,才从那一个字中咂摸过意味来,不禁又吃一惊。
他说,好。
他说,要带他去参加宴会。
自入长安,蛮蛮从未参与过这等大型宴会。
陆象行瞥着她脸颊上因为欣喜而迸溅出的光芒,心头一时紧,一时松,不知是对是错。
陆象行在京郊大营,与旧时玩伴第五安世在一道练兵,曾不经意听第五安世提起蛮蛮在长安的境遇。
他告诉陆象行:“嫂夫人这一年在长安不是很好,先前顶撞了太后,后来便在将军府中形同禁足,好不容易解禁之后,长安诸贵却以为她先遭陆兄所厌,又被皇室所遗,对她总是有几分不屑为伍的,自入长安以来,嫂夫人并未曾真正做过一天的陆夫人,所遇皆为冷遇,所受都为白眼。陆兄,我若是你,即便心有所属,也该对她补偿一二。”
阿兰的事,在长安知道的人不多,第五安世是其中之一。
陆象行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
第五安世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擦肩而过:“陆兄,你还想让嫂夫人成为第二个阿兰么?”
第二个阿兰……
陆象行手指头蜷紧,薄唇抿成线。
怎么会。
她怎么可能,成为第二个阿兰。
他陆象行,又怎么可能,会对如今这个讨厌的尾云公主动心。
然而第五安世还是有一句戳到了陆象行的心上。
他不顾一切地丢下她,如今回来,又不顾一切地想要和离。
她从未做过一天真正的陆夫人,从以前到现在一心爱慕着他,这片深情却成了他刺向她的利刃。
他是何等自私。
和离之志不改,但他的确应该对她好一些,至少与她婉言相商。
蛮蛮很高兴,但她却不敢继续上前,解陆象行的蹀躞,忍了忍,抬起嫣红如果的脸颊,长眉连娟,轻扫而过。
“夫君,我好高兴呀。”
那鼓鼓的脸颊,是真个高兴,才会涨起来的,似枝头已经成熟、吹弹可破的软柿。
她的眼眸明丽,眼睫似两把洒金的小扇,一开一合都是韵致。
无端勾人同喜。
“请柬收着,明日与我出发。”
陆象行别开视线,不再与她对视。
从那夜凌乱而暧昧的榻上醒来之后,陆象行便一直无法正视蛮蛮,应该是羞愧所致。
蛮蛮敏锐地从大将军枣红色的俊脸上,读到了一种大将军级别的欲语还休。尽管那种羞涩,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他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不再耽搁片刻,踏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