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外有专供妇人娘子们更衣的茶室,蛮蛮更换了一身及膝藕花色骑装,足蹬赤红长靴,臂上挂桃夭团花兔儿绒比甲,一圈银盘似的脸蛋,被柔软亮丽白毛衬着,格外白皙清透。
到了场上,蛮蛮的马匹被牵过来。
以前看陆象行骑马她还不觉得,亲眼见着马儿走近,蛮蛮杏眼滚圆。
“将军夫人,这匹可是西宛国进宫给大宣的天马呢,而且是今日马厩里牵出来的最威风的一匹,名作黑兔,将军方才就是骑着它拿了魁首,我思量着,这匹马旁的女眷也配不上,只有咱将军夫人有这巾帼气概,大家说是不是呀!”
说话的人蛮蛮认识,是与虞子苏相熟的官家娘子皮氏。
不少人都附和她的话。
虞子苏手持月杖,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而潇洒,红唇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在那一片笑闹声中看了她一眼。
蛮蛮知晓她们刻意给自己选了这么一匹马,暗讥她身材瘦小。
她们尾云国人,的确大多身量不高,蛮蛮算是中上等,可到了长安以后,那个个富态雍容,面颊红润的娘子们,却把她衬得犹如蒹葭倚玉树,到了人群里只有被遮住视线的份儿。
她早就习惯了她们的夹枪带棒,刻意忽视掉,来到了黑兔面前。
好高大的马呀!那马背足足比她还要高一个头呢!
她甚至觉得,她的这匹天马,是在场所有女眷的宝马里头个头最大的,通体玄青,鬃毛修长,四蹄雄壮矫健,一看便知擅长奔跑。
别的不说,就那股凛凛的气势,像极了……
像极了家里那位大将军。
人中老陆,马中黑兔嘛。
蛮蛮举高手掌,沿着马背抚过,线条流畅的背脊,黑色鬃毛柔顺而服帖,马儿能感觉到主人的善意,便也亲切地贴身过来,与蛮蛮蹭了蹭。
这马通人性!蛮蛮惊奇地想。
她想立刻就上去骑着试一试,可惜以她的腿要蹬上比她腰部还高的脚蹬还是殊为不易,蛮蛮只好让两名侍女上前搭把手,这一下,总算是千难万险地爬上去了。
可惜因着这上马的迟钝,没少惹来旁人的窃窃私笑。
蛮蛮不理会她们,弯腰拿月杖。
“陆夫人。”一侧蓦然响起一串男音,那声音清透,宛如珠玉相磨戛
蛮蛮倚马回首,只见不远处缓缓骑行而来的男子,他坐在马背上,姿如青竹,气若幽兰,锦帽貂裘掩不住那股浓浓的书卷之气,使人一见便心生好感,蛮蛮感到有几分熟悉,一时却没想起他是谁。
那男子骑行过来,将一把月杖递给蛮蛮:“陆夫人用这把月杖,轻便一些,你拿的那个是将军用的,女子难挥舞得动。”
听到他对那个尾云蛮子这般要好,虞子苏急了,也催马上前:“哥!”
蛮蛮定睛再看,恍惚有了印象。
此人是陆象行的副使,与左子骞一般的麾下部将,姓虞名信。
原来他竟是虞子苏的兄长。
蛮蛮接下虞信送来的月杖,道了声“多谢”。
她的马,她的月杖,都是旁人准备的,想来适才趁着她更衣,她们便把她要上场的一切不利条件都准备好了。
不过不要紧,蛮蛮有自信能赢。
“哼,将军夫人的同行呢?总不会,是你一人前来击鞠吧。”
面对虞子苏的冷嘲热讽,蛮蛮不予理睬,只当耳畔一阵风刮过了,拂触了耳梢的绒毛。
她的眼眸越过场外围拢得水泄不通的人潮,径直望向那座营地。马背上的视野很好,近乎一览无余。
然而击鞠快要开始了,那片地方,仍未出现那道身影。
哪里去了?
蛮蛮心头泛起疑窦,目光向下,示意小苹去找找。
击鞠大赛就要开始,她到现在还没有同行男伴,仅凭荣国公夫人分给她这一队的另外一对夫妇,凑不齐四个人,贸然上场,必败无疑。
“陆象行,陆象行……”
蛮蛮心中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盼他守约,盼他出现。
再一次,如神兵天降,挽她于危难,扶她于窘困。
长安居大不易,蛮蛮目光环顾望去,无数人搓掌观瞻好戏,料定了她会输给虞家兄妹,更等着来奚落指摘她这个出身边夷的尾云公主。
那种轻贱,就好像,是她不知廉耻,硬要嫁来长安一般。
可是当初他们那么看不上尾云,看不上蛮蛮,为什么又要将她许配给他们心中都公认的大英雄呢?
场外竖着的赭色旗帜下,沙漏一丝一丝往下坠,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喁喁的议论声,也愈来愈大,蛮蛮望向那昏黄的天光下,依然空寂萧条的营地,心随着日落往下沉坠,坠到蔷薇花树的枝杈底下去了。
“天色将暮,在这么耗下去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