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姜九歌的好意,白逸鹤并未拒绝,抬起一只手请她带路:“有劳姜姑娘。”
一路上,两人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走到哪里,身后的窃窃私语声便跟到哪里。
姜九歌聊得开心,浑然不觉。
将白逸鹤带到姜既白面前后,便没有姜九歌的事了,她刚想退下,却听见白逸鹤转过身道:“多谢姜姑娘为在下带路。”
姜九歌没想到他还特意和自己道谢,赶紧说不用谢。
说完忽然想起,上次她被血雨困住时,白逸鹤救了她,她还没和白逸鹤道谢。
他反倒先向自己道谢了。
姜九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听得面红脸热,只想赶快跑。
姜既白许多天没见姜九歌,他最近忙得团团转,忘了追究她上次私跑一事。
于是姜九歌不敢当着他的面提河神镇的事,更想溜了。
姜既白对姜九歌的每个小动作都了如指掌,她多转两下眼珠子,他就知道她又要跑去闯祸了。
见她待不下去的模样,正好他也有事要和白逸鹤谈,咳了两声,把她打发走。
等姜九歌离开后,姜既白关上门,堆着笑意殷切问道:“多年不见,仙师安好?”
一别数十年,面前的白逸鹤容颜不改,依旧是倾倒山峦的盛颜。
实际上姜既白对于白逸鹤也所知甚少,只是木语凝让他称呼仙师,他便一直这么叫了。
姜既白觉得,比之以前面若冰霜的模样,仙师周遭多了些人间烟火气息。
果不其然,白逸鹤笑答:“尚可。”
两人坐下详谈时,白逸鹤忽然提起旧事:“此前我曾送来一位少年,他如今如何?”
反应过来他在说凌子樾,姜既白干笑两声:“那孩子心性至纯,剑道一术,颇有造诣。”
虽然只是应和,但姜既白所说确实是心中所想。
自从与魔将一战后,姜既白筋脉受损,几乎已经不用剑。
那一战赢得惨烈,玄极宗陨落太多大能,元气大伤。
想他年轻时候,那般骄傲,面对白逸鹤也会自惭形秽,不敢近言。
今日一见,姜既白意外发现白逸鹤变得好说话多了,便不再如开始般拘谨,畅所欲言,把茶言欢。
*
境泽仙山最高的峰顶上,白逸鹤闭目席地而坐,晨日之下,他的背后金紫两色气流交相汇涌。
天地之间,银瀑涌落。
加固整片境泽仙山的法阵极耗灵力,必须召出法相。
在众人注视下,白逸鹤双手结出法印。
他缓缓升至半空,飘扬的道袍成为一身银甲,再往上看去,下半张脸冷傲,上半张脸被泛着光泽的银片遮挡住,不见喜怒。
法相的右耳坠着银环,左臂挽着洁白的披帛,圣洁又冷漠,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玄极宗众人在下方仰望着。
姜九歌站在人群中,看着白逸鹤的法相,只见他右手持三叉神戟,携带万钧之力,汇聚日月星辰之力,灵气震荡开去。
仙山之上,顷刻间万里无云。
看着法相空空如也的左手,姜九歌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终于想明白不对劲之处:那里原本该握着一把剑。
姜九歌愣了一会儿,低眼看向自己的足尖。
等她回过神,白逸鹤已经褪去法相,站在山巅上,俯视众人。
姜九歌终于想起被遗忘的事是什么了。
莫名觉得心中有些堵。
自从离开河神镇后,她在梦境中见过的画面便逐渐淡忘。
可白逸鹤显出法相时,姜九歌想起无双珠填进心房时闪过的片段。
她其实曾见过他完整的法相。
白逸鹤也并不是什么仙师,他是木语凝口中唯二的神君。
在脩雍零碎的记忆中,白逸鹤还有另一个名字:时泽。
他名时泽,飞升成神后,成为苍龙族的新主。
在他还是苍龙族少主的时候,是木语凝口中的负心人:“时泽担心祸事累及苍龙族,匆忙与景千璃退亲。”
可是在姜九歌的记忆中,她看见漫天飞雪。
时泽身着白色的单衣,走在雪域茫茫。
他的衣上沁出很多血,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会留下一枚染血的足印,或深,或更深。
走不动了,便跪。
周围人看着,无人敢去扶少主。
再多艰难,他还是顶着风雪到了神殿前。
脩雍守在殿外,面露不忍,却无法出言相劝。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倔。
受完刑的时泽跪在巍峨神殿前,艰难维持住身姿不倒,用手拭去血迹后,他对殿内高坐的人正色道:“父君,我受完三千雷劫,跪行百里,可旧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