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和,笑着吩咐道:“ 好,来人,拿笔墨纸砚上来 ”
月瑶长吐一口气,心中巨石终于落下,好似才回到人间一般,可几道明显的视线从身侧投来,让她无法忽视——
那位紫袍银冠的戚中书,眼神如秋日柔波,月瑶不敢对视,垂头躲避着,余光中却发现另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昨日街头纵马,红衣银甲的白小将军,竟也在席间,飒爽不减,而那双凌厉明亮的眼睛,溢出戏谑而恶劣的笑意。
书桌和纸笔被抬到月瑶面前,在满殿的注视之下,她娴静地挥墨,一时之间,满殿只剩纸笔的沙沙触碰声。
毛笔搁下,月瑶再次行礼,语气沉稳不少:“陛下,臣女书毕”
内侍上前,展开宣纸于众人面前,帝王望着那秀美中透露着清傲的字体,抚掌赞叹道:
“好字,颇有孟老之风,不过这诗句是哪位名家所著?”
“回陛下,此句出自民间戏曲《北山冢》,臣女亦不知所著者谁”,月瑶娓娓道来:
“北辰寒光见,烽烟谁归同,正是我大邺将士们不惧天寒,勇猛作战之态,故而臣女想将此句献给沈将军,聊表心意。
她倒还真是喜爱这曲儿…戚玦望着她微红的耳垂,浅酌一口,细细摩挲着酒盏…
“孟家女倒是有心了”,帝王甚是满意。
“孟姑娘书得一手好字”,一道突兀响亮的声音响起,白峰用指尖在桌上轻点几下,随即看向帝王:
“ 陛下,这词虽好,可微臣听闻《北山冢》乃是一曲悲剧,恐怕献于沈将军,不大妥当”
少年将军虽笑着,可眸子含有明显的冷意,恨恨地扫过戚玦和沈将军。
“峰儿,陛下面前不得无礼!”,在他的身旁,一位鬓发灰白的老将军,正襟危坐,严肃地对他低吼。
一时之间,满殿鸦雀无声,月瑶惊出几丝冷汗,喉咙微哑,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应对。
“陛下,微臣以为,悲曲亦有可取之处”,戚玦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终于发话,话音回荡,若和煦春风涌灌而来,直教满殿寒冰渐渐化开。
“自古以来,生于忧患,我大邺此番虽得天佑,却也不得不保持警觉,时时警醒,要那悲曲中的故事不再发生,大邺百姓安居乐业,何不以此为戒?”
语罢,他深深看了那窈窕独立的女郎一眼,月瑶面色一红,无声中忘记回避,看了他半晌,心中似乎有些奇异的涟漪泛起。
“中书令此番实乃良言也”,帝王深感欣慰,“此礼甚好,沈将军,快去接礼罢!”
白峰瞥着老神在在的中书令和沈将军,又看向静默伫立的娇娇小姐,不服地哼出一口气。
一丘之貉,他冷冷地想。
月瑶恭敬地托举着那副字,走向沈将军,亲手递给他,“沈将军乃国之栋梁,小女佩服不已…”
可是,她只是不经意抬头看了这位硬朗的壮年将军一眼,瞳孔便如炸裂般,血液也似倒流——
竟是他!六年前,她见过他,就在孟府,祖父寿宴那一天…
沈陌接过,道谢一番便归位入席,月瑶强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往女眷席那方走去…
唯有戚玦,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浅望她的背影,不动声色的又酌了一小口…
*
声势浩大的宫宴临近尾声,众贵客陆陆续续离开正德宝殿。
月色辉映之下,那一席紫袍官服的郎君身姿卓然,熟练地避开人烟,独自走入一座空置的宫殿——淳华长公主曾在皇宫中的旧居。
戚玦撩开长袍,于一间黑暗的小屋中静坐几息,便有脚步声渐进而来。
沈陌轻轻走近,面对着戚玦而坐。
“戚大人”,沈陌拱手道谢,“沈某出身卑微,能有如今造化,承蒙戚大人抬爱”
“沈将军不必言谢”,戚玦半边脸颊掩于阴影中,淡淡说着:
“ 沈将军本就是难得的将才,本官一向欣赏你,不过…功高震主,现在还不是沈将军高兴的时候 ”
“戚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沈陌握拳,咬碎银牙地说着:
“伐戎大军临行前您提醒沈某小心提防太子,果不其然,回程时那小太子的杀手便蠢蠢欲动,想要索在下的命,俱是戚家军中的高手!”
帝王母族乃是西南戚家,中宫皇后亦是戚氏贵女,故而太子格外倚仗戚氏一族,戚家彻底掌握着大邺西南边境的守疆大军,与北境大军分庭抗礼,正是当朝两股最强劲的军权势力。
“ 求戚大人指点,现下该怎么办?”
沈陌深知戚玦此人的能耐,他想做的事情向来万无一失,六年前他早已领教。
如今太子既然已经对北境军生出杀心,出手夺权,那必然要和太子分道扬镳,为今之计,唯有继续和这位深藏不露的中书令共同谋划,才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