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雨季从六月开始。
春末夏初,磅礴的雨水没法洗掉白昼遗留的高温,空气逐渐变得粘稠,阴云黑压压地盖在头顶,偶尔那里传来沉闷的隆隆雷声,像是有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那样刺耳。
这样的天气实在很难让人提起干劲。
密集的雨水哗啦啦地在神社的石子路上溅起水花,注连绳上的白色纸垂被打得湿透。庙堂里的神像端庄肃穆地俯瞰人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早纪和歌姬坐在门口避雨。
雨下起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附近出任务,见这场雨短时间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才来到附近唯一的建筑物里歇脚。
正值旅游旺期,有不少年轻的情侣被大雨困住了步伐,正借此机会在神庙里和神灵诉说更多的心愿。
路过的僧侣扫掉落叶,慈眉善目地和两位小施主鞠躬:“我们这里求姻缘很灵哦。”
“包括一些遇人不淑、帮忙求下一段姻缘的情况吗?”
“当然,神明会倾听每一个愿望。”
于是歌姬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我这个朋友命不好,很小的时候就被拐骗去当别人的老婆了,她——”
“我这个朋友命也不好,她嫉妒我比她先找到男朋友……其实她才比较需要求一求姻缘。”早纪一把捂住她的嘴。
“早纪!你多少给我尊重一下前辈吧!”
“可是是歌姬前辈先胡说八道的!”
年迈的僧人慈祥地看着她们,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发现自己插不上话,又步履从容地走向远方。
*
咒术师大多没有信仰,不过作为普通人的精神寄托而言,从日本夸张的寺庙数量就足以见得,神灵对于广大群众来说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从祈祷前任出门摔倒到希望和现任修成正果,乱七八糟的情感愿望什么都有。歌姬听得直打哈切,只觉得如果连出门摔倒这种事都要满足的话,神明未免也太忙了。
她问早纪:“你不进去看看吗?”
“如果是姻缘的话,我比较相信事在人为。”
“那有什么你是不信事在人为的吗?”
“变强?”
“那的确是。”歌姬连连点头。
屋檐上的风铃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前院的净水池叮当作响,写有愿望的绘马悬挂在不远处的白墙上,被红绳绑住的木板没有规律地胡乱晃动——得感谢墙上的屋瓦遮掉了一点风雨,要不然等梅雨季节一过,这些愿望大概率会被雨水无情地冲刷进泥土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有几对情侣没有耐心等到雨停,依偎着冒雨跑下山去,衣服和身上的头发很快被雨水打得湿透,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哼了几首歌,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你说我们一定要嫁人吗?嫁给普通人?”
“当然不是,你看冥小姐就很潇洒。”早纪把她松散的发带拆开,重新系成漂亮工整的蝴蝶结:“我们只要活成自己满意的样子就行了,至于是否成家、是否嫁人、对方是什么身份,那都是‘自己’之外的事情,本质上来说可有可无吧。”
“八岁就跟别人定亲的人还真敢说啊。”
“那是另一码事啦。”她伸出手,雨水砸进她的掌心,又顺着指缝溜走:“歌姬前辈又漂亮又聪明,我想象不到有什么男人配得上你……在我想到之前,你还是不要轻易被奇怪的男人骗走比较好。”
雨势好像小一点了,雨拂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浇在路边初开的绣球花上。锦簇的花枝在朦胧的雨幕里摇晃,变成一朵又一朵蓝色的小蝴蝶。
歌姬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对方的赞美虽然在理,但……
“我不相信你选男人的眼光和标准——你已经选到我迄今为止见过最恶劣最没救的人渣了。”她嫌弃地“啧”了一声。
“真的吗?我觉得他很好诶。”
“说出这么标准的恋爱脑发言,你也没救了知道吗?”
早纪咯咯笑起来:“你这么讨厌悟的话,等我结婚请你当伴娘你会不愿意吗?”
歌姬一愣,表情猛地变得狰狞。
小学妹的眼睛是清澈的、翡翠一样的绿,有温软的笑意在那里流淌,像是春天最早探出头来的、迎着阳光生长的那株小幼苗。
她铆足了劲和她对视,在“你们结婚别叫我”和“你能不跟他结婚吗”二者间艰难纠结了一会儿,才猛地撇过头去,闷闷地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勉强强会同意吧。”
早纪闻言高兴地扑上去抱她。
“拉钩!”
“……哼。”
*
七月的时候,短暂放晴了几天。
气候炎热,天空是千丝万缕的蓝,浓郁的天青色翻涌到视线的尽头,把山海全部笼罩在属于夏天的明快颜色里。
早纪坐在图书馆里,喝下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