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既在看什么?
不过是横在江上的树枝,点缀其间的黄花,和江面绿阴阴的倒影。
被风吹落的黄色花瓣落在水面上。
滴答——
有什么砸中了花瓣,江面泛开一个个小涟漪。
下雨了。
身体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嗅觉,雨珠下落到地面,与干燥的粉尘接触、相融,产生一种焦焦的味道;然后是触觉,水珠会贴上光裸的手臂,凉匝匝的,令人一激灵;再是听觉,雨滴落在房屋、地面、叶片上,啪嗒啪嗒地脆响;最后才是视觉,连绵不断的雨线从天而落,洋洋洒洒,肆无忌惮。
世界一下子变得喧闹,行人们的步伐加快,骑自行车的人踩踏板的力度也加重,路面上很快不见人影。
储听秋不急着走,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无数的水滴跳下江面,绽开一个个小圆圈,然后波纹漾开去、消失,再等雨滴画下新鲜的小圆。
风一来,水面的好多圈圈被风吹走,涟漪们被揉得不成样子,她才醒悟过来似的,急匆匆跑去躲雨。
路遇一个便利店,于是躲去屋檐下。
她就这样又看见了钟既。
他们只隔着几米的距离,站在便利店的两端。钟既虚倚着墙,耳朵里仍塞着耳机,微微闭了眼。
风吹过走廊,送来不知名的花香。
储听秋没有和他打招呼,她只是抓紧了书包肩带,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屋外的地面。
水珠啪嗒坠地,声音清脆,飞溅起无数水花。
雨声很大,但奇怪,她还是听见了他耳机里微微泄出的音乐声,很柔软的调子,有男女声的合唱。
储听秋依稀地分辨出断断续续的歌词:“If I see her standing there alone.At the train station three stops from her home.I have half a mind to say what I\''m thinking anyway.I don\''t know,I don\''t know.”
她恰好听过。
歌词讲的是暗恋的男女是否要上前“Say hello”的犹豫不决。
钟既突然睁开眼睛,视线似乎朝她这儿望过来,但又好像越过了她,只是在看身后的雨幕。
储听秋心里一惊,急忙别开视线。
潺潺的雨声是背景音。
夏季骤雨总是下得很急,又戛然而止,也许两三首歌的时间,雨停了。
来得快,去得也突然,暴雨就好像从没来过,除了它留下的潮湿的地面和湿漉漉的清爽空气。
钟既继续他的路程。
储听秋仍跟在他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不会跟丢也不至于被他发现。
地面凹凸不平处盛起小小的水洼,地砖或井盖倒映着彩色的云朵,随着人影游动。
走了几分钟,钟既到达目的地,是市立图书馆。
她想起那些听说里,钟既跟着他外婆,住在师大的家属楼,这里是离得最近也是最大的一个图书馆,所以他走路过来。
储听秋在图书馆门口犹豫了下,最终走了进去。
钟既一看就是图书馆的常客,他没有停顿,沿着楼梯上了三楼的文学馆,再径直走去外国文学区。
储听秋躲在书架后,借由书架的遮挡观察钟既的动作,看见他微低着头用心挑选,最后抽走了一本不薄不厚的书。
等他走后,储听秋站在他之前站过的书架前,眉头微微皱起来。
作者是她几乎陌生的名字。
莱蒙托夫,叶赛宁,车尔尼雪夫斯基,肖洛霍夫,蒲宁,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阿列克谢耶维奇,马雅可夫斯基……
“小丫头,你也喜欢托尔斯泰啊?”
储听秋惊了一跳,转过头,看见一个模样和善须发花白的老人。这几排书架放的都是俄罗斯文学,储听秋盯着《战争与和平》书脊微微皱眉的模样看起来对文学热爱得深沉,老人陷入了善意的误解。
她怕被钟既发现,小声地嗯嗯敷衍,老人则是欣喜万分地道:“托尔斯泰好啊,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俄罗斯文学的越来越少了,我家孙子也跟你差不多大,那臭小子根本不爱看,还和我说这玩意儿早就过时了,”他痛心疾首,“好的文学怎么会过时呢?”
“您说得对。”储听秋敷衍应和,想尽快把老人哄走方便自己离开,不料老人却感觉自己找到了忘年交,交流的欲望骤增,声音难免变大:“小姑娘还喜欢哪个作家?老头子给你推荐推荐?”
阅览室内一向安静,老人的说话声算得上大,引得不少人朝他们的方向看去,储听秋似乎看见钟既也闻声转头,她顾不得老人,胡乱地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抬起手肘尽量用书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