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颖君说:“最快,也要腊月二十三。”
阮鸾子闻言,看向了古羽芙。
古羽芙面色仍是白着,低声道:“他……曾说过,会出席,只是如今既然称病不出,那就不一定了。”
我觉得很奇怪,便问他:“我多言一问,宴国的授冠之礼,外人家一般不是只派同辈出席么?”
譬如顾颖君的冠礼,当时出席的有雨花凄谷的少谷主朱邕,顾家的古羽芙等等等等,与此全然不同的是女子的及笄礼,后者会云集交情深浅各异的几乎所有亲友之家的女性长辈。
顾颖君代答道:“他幼年时,在我家中曾经不慎落水,是叔父及时相救,这样的事若在普通人家,一般会让幼儿认救命恩人为义父,或是师父。碍于两家情况,当时并没有真的让他认亲,但一直以来,羽芙对叔父一直,敬爱有加。”
阮鸾子看着古羽芙,面露担忧。
古羽芙垂下眼帘,并未说话。
我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想个别的办法,试着让令叔父提早痊愈,如何?”
顾颖君:“什么?”
古羽芙也忙道:“眼下只剩寥寥时间,还有别的什么大事,能让顾……让他出面?”
“人活一世只有一次二十岁,你的冠礼该由长辈操持,盛典庄重,各大门派同辈子弟悉数前来恭贺,我与鸾子各有身份,且分别关联着清照阁旧事和帝子谷,或可再有别的,大概总有一件事,能让阮天悬觉得该出面看一看吧?”
顾颖君顿时神色一凝,接着,面带愧疚之意地看向了古羽芙。
我也看向了古羽芙,见他略一点头,似是宽慰顾颖君的神色,便道:“事在人为,无论如何,你当早日归家。”
他道:“那你们呢?”
我看看阮鸾子,“平阳城中富庶繁华,我们会寻一处极好的住处。”
顾颖君意外道:“前辈和阮姑娘,不留宿这里吗?”
“自然不了,”我一本正经,“我二人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是独身女子,岂有贸然留宿的道理。”
阮鸾子眼中都是诧异。
毕竟这一路我们只差未曾去睡乡间农田。
“可是……”古羽芙仍旧犹豫。
“可是,”我侧身看向顾颖君,“顾少主,离开之前,我要一句实话,你的手中,他的手中,还有没有、还有多少鬼灯笼?”
“据我推测,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毕竟,他大概认为自己的家里算是安全,不至于将仅剩的这东西分几处放置。那段时间,他曾经百般试探,四处找寻。”
我问:“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他也该猜到是你盗走了吧?”
顾颖君道:“那又如何?他纵使知道,也不会将我怎样。”
“为何?”
他微微淡笑:“因为,我是家母的孩子。”
在我们三人自迷茫至惊愕的神情里,顾颖君慢慢接着说道:“至于我——”
“仅剩的此物被我妥善保藏,今生今世,绝不再用以毒害他人,无论——无论那人是否罪恶滔天,死有余辜。”
他言语轻缓,神色却如同指天立誓。
我于是点头:“明白了,今日便说到这里,我们就此告辞。”
阮鸾子当即拱手附和:“顾少主,告辞。”
古羽芙道:“你们准备去何处?”
阮鸾子看向我,我看着她问:“方才进城时,路过一家了隅客栈,记得吗?”
“门前搭着施粥帐篷的?”
“对了。”
阮鸾子点点头,“那我们就去那里住。”
从顾家离开时,其实时辰还早,烈风稍息,顾家下人帮我们喂了马,清理了马蹄和鞍鞯,我们得以妥当离去。
那家了隅客栈并不十分豪华,也不十分大,门前的施粥帐篷却用了厚厚的棉布挡风,里头蜷缩了一些流浪的孩童。
顺利入住后,阮鸾子问送我们前往客房的店家小哥那门前的帐篷是怎么回事,对方答曰:“每年冬至起便会在门前施粥,不单是我们店里,城里不少商铺也会如此,平阳的冬天太冷了,那些街头的乞儿们日子不好过。”
阮鸾子道了谢,要了些热食滚水,又问我还需要什么,我想了想道:“我想要些纸笔,要好一些的,用来写书信和拜帖。”
店家小哥一一答应着,很快就下去了。
清晨赶赴顾家,其实尚未来得及吃点东西,而后又走得匆忙,拒绝了顾颖君留下用餐的提议,所以现在我们两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阮鸾子揉了揉肩,坐下倒茶,一边问:“要给谁写拜帖?古家家主吗?”
“不,”我回答,“写给古羽刃。”
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朋友。
因为我总是在不断地与人告别,一次又一次,渐渐地,他们便都真的离我而去,清照如此,朱邕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