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月自打进到轩内见到策凌和舜安颜,便对康熙的心思有所猜想,今日非得让她说话,无非是来给红花当绿叶,作陪衬来了。
她沉了沉声,淡声道:“儿臣确实不懂造园之事,若皇阿玛非得让儿臣说个一二,儿臣只知苏子有云‘贫家勤扫地,贫女巧梳头’。”
胤珴嗤笑出声,被八阿哥横了一眼,赶忙捂住了嘴。
说不出就是说不出,还扯什么苏东坡,着实好笑。
康熙闻言却是愣了愣神,五公主也觉迷惑。
顾太监却是一脸欣赏的目光,大有明珠蒙尘之感。
珈月继续缓缓道:“儿臣所居住的储秀宫,没有曲折园径,也没有花木繁荫。有的只是小宅数间,一庭花树。宫人们每日勤打扫,使阖宫上下清新清净,房舍里外简朴雅然,舍弃庸俗繁琐装饰,便是儿臣所理解的造园之理。”
康熙沉默半晌,注视这个眉眼间皆是恬淡,似是无欲无求的女儿良久方道:“大道至简,造园如此,做人亦是如此啊。”
胤珴呆愣住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打扫,也能引出造园之理?
但环视在场之人,无不默默沉思,仿佛真能从中领悟出几分哲理。
正是出神之际,手肘忽然被胤禟撞击了两下。
胤珴皱眉看他,胤禟小声道:“皇阿玛叫你呢!”
胤珴顿觉五雷轰顶,忙战战兢兢起身,全然不敢直视康熙眼睛。
康熙冷冷道:“多少岁的人了,还整日魂不守舍的,众多阿哥里,你也算年长了,让你起来谈谈造园之理,怎么半天也不应答?”
胤珴张口结舌:“儿臣,儿臣认为造园宜多植树,皇宫里就是树,树太少了……”
康熙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胡闹!你天资愚鲁,但凡在读书上多用些功,也不至于连你妹妹们的一星半点儿都不如!”
他话里虽说胤珴比不上妹妹们,但场上,瑶安与胤珴同年,比胤珴差不多早二十天出生,却是实打实的姐姐。
只有珈月小胤珴一岁多,是真正的妹妹,话里话外都在说胤珴不如珈月。
胤珴又气又急,一张脸涨得通红,又不敢辩解,只得将头越垂越低。
康熙见此情形,也自知将话说得太重,便又缓和了语气道:“回去找师傅再好好请教,哪怕是请教你惠额娘,她也能给你言明皇宫里不宜大量种树的原由。”
胤珴被老爹一骂,本来还只是羞恼。
也不知是气得头脑发昏,还是怎么的,在听到康熙提起“额娘”二字时,愈加幽愤。
竟觉今日惹君父盛怒,都是由于珈月那扫地的荒谬之言,才让他被阿玛乍然点名,慌乱中没有想好应对之辞。
于是在康熙叫散众人后,胤珴依然愤懑不已。
胤禟好似没有注意到胤珴难看的脸色,出了太朴轩,便像往常一样戏谑:“想当年皇阿玛在清溪书屋考校皇子皇女,那时垫底,被皇阿玛训斥的还是养在温僖贵妃膝下的六公主……”
胤珴瞪眼望向胤禟,手里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老九,你什么意思!”
胤禟看他像只炸了毛的狮子狗,心觉好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扬,笑着往后退两步:“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感叹风水轮流转罢了。”
说完便嬉笑着赶紧跑路了。
这宫里的皇子皇女,除了太子,就属胤珴出身最高,生母地位最尊贵。
胤禟比胤珴大不到两月,温僖贵妃在世时,他没少忌惮胤珴,不敢轻易同他玩笑。
如今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嘛,兄弟间说笑几句也无妨。
胤珴一肚子邪气无处发散,便见着那位额娘曾经的养女,眉目清绝,面色无波地从轩内出来。
正要上前讨几分嘴上便宜,便被身边的小太监拖住。
“哎哟,主子,您还敢去,您忘了七年前的事了嘛。皇上还在太朴轩里与人饮茶说话呢,您今儿已经让皇上不喜了,要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惹了六公主,可没您好果子吃呀。”
也不知这小太监是来劝慰的,还是拱火的,一番话下来,胤珴火气更盛了。
但他还存有一丝理智,毕竟在康熙跟前他是不敢有任何造次的。
于是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愤愤拂袖而去。
回到西花园住处,宫女飞白忙奉上茶来。
胤珴如牛饮水般,两盏茶下肚,心绪总算平复了些,刚一转头,却见香几上摆着盆白玉堆雪似的鲜花植栽。
胤珴诧异问:“那是什么花?”
与畅春园里随处可见的太平花不同,这盆显然不是。
飞白忙答:“回主子的话,这是今儿早从碧湖边移植的白杜鹃。奴婢瞧着好看,便想着将它搬到房里给爷观赏。”
胤珴刚压下去的火,腾得又翻涌而上,抓起桌上的茶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