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灯瞎火,孟云泽被人从被褥里捞出来。
她冷得打了个寒颤,实在无法睁开眼睛,任由旁人把她架起来,拖到屏风后梳洗,热腾腾的抹布浸透水,贴在脸皮上。
孟云泽呢喃:“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
孟云泽对着案上的妆奁,正中摆了一面挂镜,旁设数格小橱,各式样的金簪玉钗和梳篦,花花绿绿的脂粉装在一个个珠玉螺钿盒当中。
“哪来的?”她稀奇道。
季庚不言语,眼神望向候立一旁的祝思毓。
“去面见皇后娘娘,可不能像平日那般随心所欲,面脂衣香,皆是所要,讲究行止有度,需拿着尺子衡量步履的距离……”
孟云泽昏昏欲睡,在祝思毓的注视下忍着打哈欠,听诵经似的不知所云。
而后宫女们给她敷面,把脸上涂得白白的,拿青雀头黛把她的眉毛画得乌黑,再用桃红的脂粉扑在她左右脸上,前后忙活了半个时辰,天渐渐亮堂。
孟云泽被推出了门,好半晌回过神,季庚拖着她一同前往皇后的住处。
清晨枝头鸟儿啼叫,季庚满头是汗,一边扯着她那身时新的衣裳,一边费劲地迈步走,“主子别太沮丧了,咱们如今要仰人鼻息过活,那也是没有办法,您至少得为鱼竿子考虑吧。”
“关鱼竿子何事?”她出声问。
“合着姑姑的训诫您是半句没听进去啊,姑姑她实在是个精明人,只要趁着您睡着,那必然有所行动,这不是收缴了松花园所有的鱼竿子……”
孟云泽听到这里,当即想调头折返。
“别白费功夫了,主子,”季庚喘着粗气,硬生生连拉带扯,“咱们人微言轻,您当真以为能拿得回来么?姑姑说是您若是再去钓鱼,就要填平了池塘!”
孟云泽握住拳头,气愤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立政殿相当宽敞,金砖漫地,皇后是个和气温柔的性子,叫太监唤了她们进来,倒上茶。
“先前你母亲来同我说了你的事,郡亭宫确实偏僻冷清了些,”皇后坐在榻边,姿态端庄,嗓音有种不紧不慢地和缓,“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她看向孟云泽,当初进宫时记得孟家女还是一团孩子气,未曾留意,在这无人问津的深宫一隙,蓬勃生长出一副出挑的模样,身量也抽条了。
孟云泽焉头巴脑地掰手指,“……鱼竿子究竟如何是好呢。”
对她而言一日不吃饭可以,但无一日不能钓鱼。
这会儿魂游天外,依旧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继续钓鱼。
“孟才人?”皇后听她含糊不清,疑惑地唤了声。
“在想什么呢?”
“皇后娘娘。”孟云泽抬起头,弯目一笑,“这荆楚之地的老君眉茶用雪水煮了,当真是滋味甘醇,茶香经久不散。”
皇后笑道,“难为你尝出来了,开春快马送来的老君眉,给你捎些带回去罢。”
“那当真是糟蹋了皇后娘娘的茶,我平素牛饮惯了,能尝到味已是心满意足,也就是蒙您这洞天福地的庇佑。”
“瞧你话说的。”皇后忍俊不禁,“我这儿我有什么好的?你若是有想要的,拿去便是。”
“皇后娘娘言笑了。”
她们说话间,外头热闹起来,嬷嬷卷了帘子,接着一人提着裙摆迈过门槛,笑吟吟、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好巧,我同上巳的礼一块儿进了门,娘娘还不知道吧。”
她走近了,是位挽着披帛,玉软花柔的女子,项间长串的珊瑚玛瑙璎珞垂至胸前,一面跟皇后行礼,一面看向孟云泽,稍稍一怔,“这位妹妹是没见过的,不知……”
皇后打着团扇,道:“是郡亭宫的孟才人。”
“原来是光禄寺卿之女,早有所耳闻。”她朝孟云泽点了点头。
皇后道:“襄嫔,方才听你进门说是知道了什么?”
“皇后娘娘,可巧我来时见着了今年进贡的金镶碧嵌竹,想是皇上遣了人送来立政殿。”
襄嫔朝门外张手,几个内侍抬进来一盆苍郁的金镶玉竹,竹竿金璨璨,与翡翠般的绿意相间,叶影交错撒落在窗棂。
孟云泽的眼神一落在那竹子上,便像是黏住了,动也不动,双目痴痴地放出光来。
“先前那些个文人雅士吟过几首诗,京中但凡有名头的竹子便如洛阳纸贵,何谈品相如此好的金镶玉,实在是少见。”襄嫔道,“倒真如黄金无别了。”
皇后颇为惊讶,“不曾想是这不秋草。”
身边的嬷嬷赏过来送竹子的内侍。二人围着竹子观赏片刻,襄嫔道出最近的烦心事,愁上眉梢,“话说我家侄女儿与武定侯的嫡子的婚事,还望皇后娘娘提点一二,我实在是失了主意……”
说到自家那茬子,不便在外多言,二人起身去往里间说话,皇后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