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静默。
常骓忍不住问:“陛下?”
孟云泽许久做出反应,伸出手,“取……”
才冒出一个字,她就被这把清冷且低沉的嗓音给惊到了,她自个说话向来是粗声粗气的,从来没有发现落到耳朵里,居然是存在着如此单纯的高下之别。
于是她的声音小了些,“取面镜子来。”
“是。”常骓将紫铜镜取来。
孟云泽接过,镜子里映出一个男子的轮廓,一双冰冷冷的眼睛,湛若寒潭,令人不敢直视。
他约摸是弱冠出头的年纪,有着读书人常说斯文气,在一豆烛火遥照下,眉眼棱角处笼着一团阴影。
他的唇角有几分上翘,无端给人种悲悯的错觉,稍稍展开便像是透露一点不着痕迹的笑意。
孟云泽捧着这面铜镜,呆如木鸡。
这、这莫不是皇帝?
为何自己会上了皇帝的身?
孟云泽呆滞地站直身,难道此时此刻,她就在含象殿?!
脑海一时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她恍恍惚惚地迈步下地,然而这床榻与她的住处不同,孟云泽毫无防备地被拌了一跤,当即咚地一声巨响,五体投地摔倒在地!
那常骓以为皇上是打算洗漱了,准备去叫内侍们进来伺候,转身没走两步皇帝就倒下了,顿时大惊失色,“皇上!!”
孟云泽还没法好生控制住这具身体,而且皇帝人高,摔起来格外重,特别疼!
她被常骓慌张地扶起来,内心非常惶恐,完了,她摔了皇帝的龙体!
这可是杀头大罪!
常骓道:“皇上,您怎么样?老奴这就去请太医来。”
太医?万一发现了端倪可如何是好,孟云泽连忙阻止道:“不必了!无碍无碍。”
大概是皇帝说一不二惯了,这么一开口,常骓便不再多言,他往后退到一边,低眉垂眼地像堵墙,内侍们便端着木盆、浓茶和檀香散等鱼贯而入,行止之间,没有发出半点儿响动。
孟云泽不知皇帝寻常是如何行为的,只好由着他们服侍。
穿戴妥当,传进早膳,与她寻常的清汤寡水相比,桌上的菜肴自然要讲究得多,油饼、枣塔和缕肉羹。
她一闻味,便知用上好的果木炭,羹煮得软烂,加了竹笋和香蒲来拌和,佐以芍药酱调味。旁有一碟薄脊肉片,糕点备的是玉露团,以及漱口用的兰花泡的酒。
孟云泽虽馋,但是不敢动筷子吃,也没有心情用膳,状作无意地瞅了好几眼,只觉得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实在受不了了,挥手让他们把饭撤下去。
常骓道:“皇上,若是不用膳,待到朝会几个时辰下来,少不得又有大臣前来议事,可如何使得?”
“上朝?”孟云泽大脑一片空白。
“是,陛下,近来朝中诸事繁杂,您不能因为忙于政务而疏忽了身子……”
上朝?
孟云泽惊愕地想,难不成她还得上朝?她会什么,她什么也不懂,岂不是一开口就露馅了?
“不不不,这个……”孟云泽磕磕巴巴。
正乱成一锅粥,门外传来通报声,“翊卫有要事回禀。”
孟云泽下意识道:“叫他进来。”
刚落音,她就两眼发直,这话未免接得太顺畅了。上朝的问题尚且毫无头绪,翊卫何许人也,如何应付是好?
闻藏三步做两步进入寝宫,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孟云泽发觉这殿里的所有人除了他之外,一律都是放低视线,并不直视圣颜。
她思考着措辞,道:“何事?”
“臣已查清昨日太液池的刺客。”
孟云泽脑海里轰隆一声雷鸣,差点儿以为自己听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木然地怔怔道:“刺客?”
她怎么能是刺客呢?她只不过是去钓鱼啊喂?
闻藏道:“此人携带磨尖的竹刃和绳索,另有竹签、骨刺若干暗器,伺机候于上巳深夜行刺。”
“……”简直一派胡言!
她吃饱了撑得才会去找皇帝的麻烦,这个翊卫难道没有一丁点儿对钓鱼工具基本的了解吗?
这话若真让皇帝听见了那还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查清身份了吗?”
闻藏点头,“乃是后宫的孟才人,为光禄寺卿与南郡庄氏之女。”
孟云泽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麻了,若不是顾忌皇帝抖抖索索会很奇怪,她快要腿软到站不住了。
为何翊卫的效率不用在正途上?你去查皇帝的嫔妃作甚?
闻藏等了等,没听到皇上发话,随即会意,道:“陛下,臣会料理妥善。”
什么?!孟云泽肝胆俱裂,“绝无可能!!”
闻藏不解,“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