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县衙,内宅勤慎堂。
堂前种了几棵垂柳,枝桠交错,隐约遮住了轻掩起的几扇雕窗。
清晨,光束浅淡,从四面八方透进还略显灰暗的屋子内,大门紧紧关着,平静如水。
鸟雀惊起,大门从里面被大力拉开,阳光争先恐后的拥了进去,扑在开门人的身上。
垂柳后,盯着门的一人将将把头转了回去。
“别躲了。”
宋连淮整起墨色的缎子衣袍,衣衫翻转间,漏出里面银色缕空的镶边,与前些日子的玄黑紧袖相较,褪去了些许少年气,更显正式贵气了些。
树后的人迟迟未应。
他心如明镜,早就看破了这些小伎俩,唇角微扬,笑了一声,轻佻道:“我爹还真是一手遮天,在哪里,做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盯梢做的这般明显,想让他刻意忽略掉都难。
宋子午的手能伸进锦江县衙,李允文必然也是默许的。
只不过这众人为他设的局,他不想入,也懒得入。
“果真没人?”
宋连淮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二十余岁的年纪,已经老眼昏花了,该去给圣上上奏辞官回乡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路踏步的力度重了起来,想营造一个他要回去收拾东西的假象。
这番百戏当真有用,树后的人按耐不住,连忙现身作揖,垂首道:“少爷,万万不敢。”
那人侍卫打扮,举止干练,颇有习武之气,低眉敛目间,英气不散。
能在异乡见到熟人,宋连淮眼底闪过片刻惊异。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想起连曾经自己最器重的人都站在了宋子午那边,来监视自己,也没有那么值得欣喜了。
他大步流星走近后,肃然道:“杜仲,宋子午究竟派你来做什么?”
若是只有监视他这一个目的,倒也没有必要让府中暗卫亲自出马。
杜仲面色不变,道:“老爷只让属下来探望少爷近况,并无他意。”
“我有何好探?”宋连淮自嘲般笑道,“不过是水底埋沉的泥沙罢了。”
“少爷切莫自怨自哀。”
杜仲躬身道:“少爷年少高中状元,前途无量,一时失意算不上什么。老爷贵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不假时日,必定能说动圣上,将少爷调回京城。”
弱柳扶风,当日之景如在眼前。
他意气风发上疏谏言,议干旱之地应减少税收,某些地方官员不愿折损自身利益,纷纷上奏弹劾他初入朝廷便妄想越俎代庖,其中闹的最厉害的就是湖州刺史,陶明立。
皇帝宽和仁厚,却过于软弱,受制于朝臣。最终寡不敌众,皇帝为平众怒,将他贬至偏远之地锦江。
宋连淮也不愿服软,一走了之。
那京城,当真是权势滔天的地方。而那分崩离析的朝廷,也被他看透了其中糟粕,与其回去,不如躲远。
他抬眼看向县衙内一派祥和安宁之景,眸中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柔色。
他忽然想起,昨日某处也有这样几棵垂柳。
暮色渐沉时,有手中灯指明方向。
只可惜昨晚回县衙前,不慎将油灯撞坏了。
“少爷,锦江地处湖州,近日,陶明立可能会来巡查锦江。”
杜仲将自己前来的目的说于他,提醒道:“老爷让属下提醒您,陶明立此人,心眼极小,须得处处防之。”
渐渐放空的思绪,将宋连淮带到了昨日。
他及时回神,极不情愿的思考杜仲那番话。
“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是,少爷。”
“这县衙里的账本我还未曾看过,”宋连淮顿了顿,继续道,“你去找李县丞,给我拿来。”
杜仲犹豫道:“这……”
他受宋子午之命寸步不离看顾宋连淮,此番离去不知道会不会坏事。
然而这正是宋连淮的意思,不然他处处不能自由。
两人各自思量,听得有踩踏声纷至沓来,齐齐向宅外看去。
来人正是李允文,早些年受过腿伤,终年不愈,落下了跛脚的毛病,一瘸一拐甚是滑稽。
他走的急,匆匆瞟过一眼杜仲后,对宋连淮道:“知县,陶刺史这便来了,不知有何要事,说要见你,我将人安置在了寅宾厅,你快些去吧!”
“你别急,先细说。”
说好的过几日,巡查的如此积极,想必专为了挑他的刺而来。
“他……他带了好些人,还有几个百姓,说……”
似是难以启齿,李允文心一横,道:“说昨日傍晚,有人亲眼看见知县在小巷里,借夜色强抢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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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抢民女?”
“对对对,湖州刺史来的轰轰烈烈,已经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