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雕窗外的夜色浓郁到几乎化不开。
姜愿熄了明明灭灭的烛火,周身霎时被黑夜包裹起来。
双眼短暂失明后,她不敢盲目迈出那一步,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安感愈来愈浓烈。
良久。
月色攀上窗户,透进来,在她驻足的地方蔓延开。
窗外是狭窄的夜景,和渐渐归于平静的人群。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床榻走去。
屋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将她的步子钉在原地。
一股冷风覆在她背上,惊起一阵骇人的瑟缩。
那人停住了脚步,带着似有若无的疲倦,道:“阿杏。”
熟悉的声音让姜愿瞬间放宽了心,她扑进男人怀中,声音闷闷的,“阿兄,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
“你走去哪里?”周俞川没管缀在腰间的女子,双指翻起案上的一个茶杯,想到什么后,茶壶微微抬起,水流顿止,“去梁府?”
“阿兄怎么……”
姜愿瞪大了眼,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事蓦然被拆穿,不由得红了半边脸,“阿兄又派人盯着我了!”
周俞川没否认,“嗯”了一声,将茶一饮而尽。
寂静暗色中,吞咽声格外清晰,润湿了干涸许久的喉咙。
姜愿撒开了手,蹙着眉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就依着父皇的命嫁了,这般受制于人,怎能活得快活!”
“你可知那藏州是什么地方?”
周俞川嗓音清润了些,眼神却冷到寒骨,“民风俗劣,又与朝廷敌对已久,你去了能好过?”
姜愿一噎,后又道:“父皇一向疼我,想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为那位辩驳了。
毕竟年幼,未经世事,不懂这些也无可厚非。
女子发髻未卸,珠钗坠在耳边,随着她的小动作摆动着,缠上了耳弧。
周俞川抬手撩动她的乌发,不知不觉消了些怒意。
“收拾收拾,跟我去梁府。”
姜愿猛一仰首,眸中尚还水色盈盈,疑惑道:“梁府有何事发生?”
“梁府的家丁偷窃,闹到了县衙,据说还出了人命,”他淡淡解释,“刘知县被湖州刺史带走了几日,还没回来,我既要守在通县见到刘知县,就得替他解决了这件事。”
姜愿听得迷迷糊糊,这些大事她全然不懂,她只知道这次她可以名正言顺见到闻昭了。
不用像上次那样,爬墙还被抓了个现行。
“阿兄,闻昭姑娘也在梁府。”
姜愿略显担忧道,“也不知道跟她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闻言,周俞川掀起眼皮,道:“……谁?”
“就是上次花朝节,和我在一起看烟花的那个女子,”姜愿笑意盈盈,“她好漂亮,说话温温柔柔的,我很喜欢她。”
提到花朝烟火。
那日周围太过嘈杂,若不是姜愿执意要逛花朝节,周俞川压根不会来锦江。
游玩到了尾声,他策马而来,准备带姜愿回客栈。
漫天灯火下,姜愿扎在人堆里,手臂揽着谁,他并未注意。
靠近后,姜愿向身边的人介绍他,他才淡淡然扫了一眼过去。
烟花在他耳边迸溅出碎碎裂裂的响声,犹如惊雷四起,他却难得在女子清亮的眼眸中,寻到了几分静谧。
过了这么久,久到他连这件事都忘记了,蓦然回忆起来,当日之景,犹在眼前。
周俞川停顿片刻,重新垂下眼,道:“不记得。”
“阿兄记性真差,”姜愿撇了撇嘴,想起自己还向闻昭隐瞒着什么,连忙道,“等到了梁府,阿兄叫我姜愿吧,山梨的名字,当时不想暴露,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山梨是那日跟在她身边的婢女,如今被周俞川安顿在锦江。
出门在外隐藏身份才好行事,周俞川没异议,揉了揉她凌乱的发顶,动作之大毫不怜惜,道:“变聪明了。”
姜愿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
县衙里的人来得很快。
梁家算是通县的几根顶梁柱之一,县衙里的人不敢怠慢,连夜赶了过来。
通县的县丞前些日子告老还乡,朝廷还未指派新人下放,由林县尉主持大局。
他冲指挥着衙兵将整个梁府包围的密不透风,见到梁老爷出了府门,立刻迎了上去,谄媚道:“梁老爷,该布置的已经布置好了。”
梁老爷点头示意,道:“今日就大人一人在县衙内?”
林县尉将头顶上那两位的去向如实相告,想起了刘知县临走前让他好生招待的那个男子。
他补了一句:“还有一位大人会来。”
梁老爷还未曾听说通县来了什么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