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心中奇怪,但季宴乔惯常一日一个想法,她最终没说什么,弓身与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门扇被轻轻合上,脚步声渐远,室内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季宴乔甚至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像催命的锣鼓。
她无暇细想自己为何重生,只知道,禁军快来了。而他们一家入狱后,连录口供翻案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勒死在大理寺监狱。
建中二十八年春三月初九,晟朝大皇子李叡私造龙袍,谋逆造反。
事发当日,大皇子虽束手就擒,向天子喊冤。然人证物证俱在。
且那缝制龙袍的绣女称,龙袍所用赭黄云锦,便是季家呈送给大皇子。
年近六旬的天子,爆雷霆之怒,凡与此事关联者,皆被下狱。
第三日早朝,天子沉吟之际,刑部尚书为首的官员为大皇子求情,请求重审此案。
后御笔朱批,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共审,查明真相以待发落。
当日夜里,呈贡云锦的皇商季家,却于大理寺监牢中畏罪自杀。
这,便是接下来要重演的命运?
季宴乔回忆着前世,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嘴唇苍白,颤抖着呢喃。
和家人快马出城逃跑么?可是能跑到哪里去?一个时辰跑得过南衙禁军么?
她死死捏紧拳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数息后,季宴乔颤抖着手斟了一盏茶,温热茶水入喉,熨暖肚腹,她总算缓过来些神志。
季家是被冤枉的……跑不了,也不能跑。跑了就坐实了。
大皇子谋逆,显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单季家这一环,就是诬陷,他们家没提供过赭黄云锦给大皇子。
如今的天子,就是黄袍加身后谋逆上位。
自那之后,制作天子龙袍的赭黄云锦,统一归宫里的织造局管理。
晟朝的皇子和皇子正妃,也可用赭黄云锦制衣,但都由宫里的织造局量体裁衣后再进行缝绣,成衣后送到各皇子府。
至于其他衣物用料,则没这么多讲究,都是皇子府里的绣娘负责。
丰京城的皇商们,为宫里呈贡的物品各不相同。
季家主要为宫里进贡锦缎布匹,而晟朝皇室所用的赭黄云锦,目前季家专供。
按说除了宫里和季家,丰京城不可能有赭黄云锦。
送呈宫里织造局和季家备用库的云锦,都有专人记录、运送。往来明细很容易查。
大皇子府的绣娘诬陷季家,显然背后有人指使,若是能与她对峙,或许有机会翻案……但是不能全都押在这里,季家可以畏罪自杀,绣娘也可以。
要么在后天晚上前找到证据,证明绣娘撒谎。
要么退一步,先保证家人活过后天晚上,有翻案机会。
要怎么找证据?怎么保证家人活着呢?
季宴乔思来想去,依旧一筹莫展。
而距她醒来……已经过去两刻钟。
看着一瞬不停的沙漏,季宴乔当机立断,她开门扬声:“玳瑁,陪我出去一趟。”
回她的却是玉颜:“小姐,玳瑁去校场了。”
“速去寻她,要快。”
不管怎样,先去库房看看云锦。
南衙禁军快来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玳瑁晨练中途被找回,她一进院门,就见季宴乔衣装齐整,发饰也作男子打扮。此时一脸严肃,早候在廊下。
玳瑁心中错愕,又听季宴乔对玉颜吩咐:“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去了升平巷朱府。”
二人匆匆出门,紧赶慢赶,等马车快到季家存放云锦的仓库时,又过去了三刻钟。
季宴乔撩起车帘,看着对街护院守卫的仓库,深吸一口气。
此时早市刚开不久,街上行人稀落,大多是赶往商铺的伙计,或者出摊的商贩。
离马车最近的,是个卖烤饼的摊子,摊主刚刚放下扁担,忙着搭炉起灶,季宴乔下马车的功夫,他已给炉子生好了火。
她瞟了一眼那烤饼摊子,此时全没吃东西的心思。
只她和玳瑁方要过街,脚下街面却传来如雷蹄声。
街上行人纷纷避让。
季宴乔循声看去,竟是南衙禁军,果然是奔着季府去的么?来得好快。
骑高头大马,身着黑色铠甲的南衙禁军越来越近,季宴乔抑制不住心中急跳,手心冒汗。
她警觉地转过身去,借着马车遮掩身形。
那队禁军却先停到了季家仓库外,留下一队人后,继续催马往前而去。
“去季府!”她听到当先那人喝道。
玳瑁看得稀里糊涂,但也知道季家出了事,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