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指一顿,抬起眼,寻向声音的来源。
人群层层围叠,可他却透过缝隙,精准地看见了说话之人。
少女伊身而立,面上全无焦慌,明明看上去只是个二八年华的丫头,周身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男人皱了皱眉,看向手边的书卷,其上赫然写着——
裴遇桐,裴安之长女,性格软弱,遇事易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库房起火,是裴家失职在先,但——”
柳稚鱼扫了眼逐渐安静下来的众人,接着道:
“答应供给明年春试的墨,还完好无损。”
此言一出,哗然一片。
陈觉沉着脸色:“裴姑娘,你莫要胡言乱语,裴家就这一个库房,你哪还有多余的墨?”
“哦?”
柳稚鱼不疾不徐,唇角微勾,眼底却没有笑意。
“陈叔叔,您是怎么知道,我裴家究竟还有没有墨?”
“莫不是——您暗中摸排过?”
“你——”
陈觉一时语塞,才忽觉入了这小丫头片子的道。
裴安也反应过来,对着陈觉怒目相向。
“陈觉!还说不是你捣的鬼?你若不暗中调查,又怎敢如此断定我裴家只有这一处墨房?!”
对着裴安愤怒的双眼,陈觉很快冷静下来。
“你若说你有存墨,好,你便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柳稚鱼气定神闲,温言以对:“我裴家何等重视春试,供给春试的墨,怎可随随便便拿出供人观赏?”
陈觉闻言,愈发断定她是在弄虚作假。
“那万一你说的是假的,该如何?”
人群中还是有人不轻易相信,对着少女愤言,鼎沸之声似乎又要潮起。
柳稚鱼勾了勾唇角,安抚性地扫视着四周,周围的纷杂被她一一压下。
随后,她转过身来,毫不掩饰地对上陈觉的双眸。
“那我便——以死谢罪。”
……
车厢内,男人回过神来,垂眸思索片刻,随后淡声道:
“找个人,盯着裴遇桐。”
……
夜幕黑沉,恍若浓墨重涂。
本该入睡的时刻,杨县令的府上却依旧留有余灯。
灯影昏黄,将立于案桌之后那人的身影拉得悠长。
他负着手,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情绪。
“裴家的墨,是你烧的?”
案桌之下,一身着暗青长袍的男子面伏于地,闻言眼珠一转,背上凝出了冷汗。
“回大人的话,这实在是小人、是小人情非得已。”
白日百般否认的中年人,在此刻,却将事实如吐珠般滚出。
“若不用此法,便、便无法阻止裴家。此法一来可让裴家声名狼藉;二来可使陈家的进墨变得顺理成章——”
“裴家猖獗多年,此次正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的好机会啊大人!”
陈觉战兢的尾音方落,便听来对方一声讽笑。
“你说的字字真切,发自肺腑,却不过是顾自己所需,图本家之利罢了。”
陈觉咽了咽唾沫,张了张口,却不敢言语。
“东西带来了吗?”
“回、回大人的话,都带来了。”
言罢,便在对方的示意之下,起身将置于桌角的那一方被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捧上前来。
杨县令转过身来,抬手抚上箱上的铜锁。
陈觉立马从袖中取出钥匙,恭恭敬敬地将箱子打开。
入眼是一片墨黑,扑面是一袭清雅的墨香。
他皱了皱眉,拾起箱中的一块墨来。
便在那块方墨离箱的那一刹那,一抹银白闪过杨县令的眼底。
他凝眼看了半晌,笑道:“你倒是比裴家上道。”
陈觉动了动唇,最终只是深深地拜过一辑。
“还得仰仗大人厚爱。”
杨县令将墨重新放入箱中,遮住那抹银白,点着手指,若有所思:
“裴家不中用了,以后供给官家的墨,便交给陈家吧。”
陈觉闻言一喜,正要再次拜礼,便听得对方道:
“裴家的墨极好,只是本官听闻,裴家似乎别有库房?”
“倘若如此,本官方才所言,便不值一提。”
陈觉内心一惊,忙道:“小人与裴家同出一宗,对裴家也多有了解,裴家的墨房只单那一处,并无其他。”
杨县令顿了一顿,又言:“供墨一事事关官家,今早之事闹得极大,想必现今已举城皆知,本官若听到任何只言碎语——”
陈觉忙接言道:“小人先前听闻裴家制墨小厮在制墨过程中不慎出错,致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