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果然退兵,皇帝也没有多加责怪,宫廷中依是一片笙歌,王朝得以苟延残喘。
阮棠偶尔会上容家瓦子,傀儡棚靠里,她就在瓦子靠大门的地方听听说书,免得碰到旧同事。这日刚进瓦子,她眼尖地看到檐下殷明慎被个戴笠帽的妇人拉扯,随后二人转入侧门,侧门外是存放旧物的老房子,很少有人去。
那妇人走过侧门时,面纱被风吹起,清冷绝艳,脸色比上次见时好多了。
阮棠不由得走过去。
隔着墙,她听见南泠如冷泉一般的声音:“端儿,你为何躲着娘亲?”
殷明慎的声音略有些不耐:“瓦子事多,太忙了,你别随便来这,叫人看到了不好。”
“怎么不好?是娘亲老了丑了,丢端儿的脸吗?”
阮棠想起当日南泠对自己说话时,恨不能将言语化作利剑,如今对殷明慎的语气却是卑微谨慎,生怕惹对方不快。她很想看看南泠此时的神情,是不是慈母模样。
“你是奸臣夫人,是过街老鼠,我怕生出麻烦。你先回去,得空了我去看你。”
脚步声响起,阮棠连忙闪到大柱子后,假装看工匠拆棚子,两人都走远了,说书人讲着最新的传闻:“皇帝在抄花家前,密召花云早养的美人进宫,想看看令奸相神魂颠倒的是何等尤物,车马刚出花家,有一人持绳镖来劫,恍如天神,一绳缠十人头颅,一镖穿五人心肺……奸相殒命京畿,美人不知所踪……其实是美人多年前相好的侠士,不忘当时鸳盟,趁花云早失势夺回心爱,后二人逍遥江湖,终成眷属……”
过了几日,清早卫迟走后,阮棠又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觉鼻塞喉痛,大概是着凉感冒了,洗漱完想着去医铺看看,门一开,外面站着个戴斗笠的大汉,长须冉冉,魁梧挺拔,低眉垂眼,像一尊神像。
“闵叔叔!”
闵衍左手抬高帽檐,微笑道:“阮棠,别来无恙。”
他的右手袖管空空荡荡,左边眼睛蒙了一层灰白,黯淡无神,大抵是瞎了。阮棠拉开门请他进来,问:“闵叔叔,好久不见。”
本来她还记恨着闵衍抓景惜诵的事,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连走路都有点瘸,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责备的话。闵衍站在院中看了看,笑道:“我以前也曾想过买这么一间小院子。”
“现在买也不迟。”
阮棠想进屋倒杯茶,被闵衍拦住。
“阮棠,南泠夫人死了。”
阮棠整个人僵在原地。
“昨日一大早……是悬梁死的,头一天她让我买一匹绫,我以为她是想做新衣裳……”闵衍顿了很久,才继续道,“那时桑陵城送殷明慎到相府,殷明慎说他是当年被容夫人带走的婴孩……”
云琦死后,南泠在帝都举目无亲、申冤无门,云琦的遗腹子更是陷入随时被奸人抢夺杀害的威胁之中,南泠对外谎称产下的是死婴,实则暗中让云琦的堂姐、容成济的母亲将孩子带走,后容父容母南下桑陵,孩子也跟着离开了帝都,此后,南泠再没有见过她的端儿。
在受辱寻死未果后,容母曾到花府看过她一回,暗地里告诉她,端儿一切都好,就算为了孩子,切莫再生寻死的念头,云琦在天上看着,总有一日能母子团聚的。这句话支撑南泠度过悲苦凄凉的后半生。
后来,殷明慎北上帝都,明面上是给朝廷和花云早献傀儡术,背地里找到南泠哭着喊娘亲,并拿出南泠当时戴在端儿身上的麒麟锁。那是云琦生前给孩子准备的。
这件事,花云早并不知晓,闵衍帮忙瞒得很好,没有第三人晓得。
那之后,南泠不再冷冰冰,会主动对花云早笑,撒娇要他赏桑陵城兵马粮草,说容家孝顺,不如认下那两兄弟做义子。花云早诧异于南泠突如其来的转变,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依着南泠的意思给了桑陵城许多好处,又赏了容成济和殷明慎无数金银珠宝。用景惜诵的话来说,桑陵城“飞黄腾达了”。
花云早倒台,闵衍拼死救出南泠,带到桑陵城寻她的端儿。可殷明慎对她的态度不再温和孝顺,南泠找他几次,他都躲着不见,纵是见了,也是冷漠不耐。到后来,殷明慎不愿再敷衍演戏,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夫人,我今年十八。”
南泠笑道:“错了,你是虎年生的,今年二十了。”
“十八,我的母亲是在盛夏生的我。”殷明慎淡淡地望着她,“我本名容成引,字明慎。我没有见过端儿,听母亲说,他死在我出生那年的正月,是病死的。端儿的存在一直很隐秘,母亲暗中养了他两年,可惜他……”他伸出双手,奉上麒麟锁,“阿兄想借花相之力,便命我假装是端儿接近夫人。”
南泠平静地接过麒麟锁:“你又淘气,胡说什么呢,回头让你爹教训你。”
殷明慎定定地看她,她只低头摩挲端儿戴过的麒麟锁。良久,殷明慎行礼道:“夫人恕罪。”
殷明慎走后很久,南泠一直站在那棵柳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