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微泛出几丝亮光时,便有宫女唤我起身,将我从一片浑噩中唤醒。大约昨日思虑太多,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是做了许多梦,早起比往常疲乏了许多。但我不敢耽误分毫,照例将自己打点妥当后,便匆匆赶往紫宸殿侍候萧昱上早朝。
薄雾蒙蒙似一层轻纱笼着整座未央宫,初春的早晨仍是冷浸浸的,空中弥漫着湿漉漉水汽。我这副身体曾经受过太多折磨,这样潮湿的天气于我来说,无疑是将我身上的病痛更加重几分。
我拢着袖子捂了捂手,步履却不敢停滞半分。虽然萧昱待我亲和,但我依然秉持一个奴婢该有的本分,也未曾将身上的病痛说与萧昱听,我怕他误会我想借此向他邀功,没得平添更多烦恼。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我领着婢女们悄声步入萧昱的寝殿,打起纱帘轻柔将他唤醒,又招呼了下人们上前伺候萧昱起身。
“真好,朕每日醒来,都能看见姑姑。”萧昱的眉眼具是笑意,望向我的双眸灿烂明媚。
这样光耀的眼神,我许久不曾看到了,细细想来,大约还是在萧昱幼时见过几次。我亦回以温和轻笑:“只要陛下不嫌弃,奴婢会永远伴在陛下身边。”
“怎么会嫌弃。”萧昱拨开一众面容姣好的婢女,起身径直紧凑到我身边,轻轻抚过我的发鬓:“姑姑既然说了要陪朕一辈子,可不能食言啊。”
“奴婢不敢。”我微微笑着欠身行了个礼,在不经意间拉开我与萧昱的距离。这般的亲密之举从前无人在意,但眼下他已经是真正的皇帝,若是让旁人看见了,怕是要生出不必要的口舌是非。
“让奴婢伺候您束发吧。”我怕萧昱多想,只好借机转移了话题。
“好,有姑姑在朕身边,朕很安心。”萧昱浅笑着捋捋发丝,坐在我身前。
我梳发的手艺一向好,萧昱的发髻向来都是由我打理,他也只让我来打理。萧昱曾说,只有我站在他的身后,他才会安心。深宫之中我陪着他一步步走来,见识到了太多的阴谋与黑暗,从前那样艰难的生活,造就了萧昱多疑多思的性格。
如今萧昱正式掌权,按理我该宽心才对,然而我却觉得自己从未脱离这世间的波谲云诡,反而比之从前过得更为谨慎小心。
因为三月前的宫变死了太多的人,萧昱的皇位,是由森森白骨与漫漫鲜血铺就而成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夜,万宫齐暗,火光冲天,宫道之上尸骸累累。
也是在那一夜,天地尽换,多少官员抄家流放、入狱判刑,多少新贵迈步朝堂、列土封侯。谨小慎微、做小伏低多年的萧昱终于摆脱了一切掣肘,恍若换了个人般,大刀阔斧整顿朝堂,清除异己,不留半分情面。
我也怕,我也怕惹了萧昱哪里不痛快,将来有一日自己也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姑姑在想什么,这样出神。”皇帝望着镜子里的我,温声问着。
我忙回过神来笑吟吟道:“奴婢在想,今日上朝陛下戴哪个冠合适。”
萧昱随和一笑:“姑姑的眼光一向是最好,姑姑择哪个,朕就用哪个。”
我轻声道了是,从一堆闪耀的金冠中择了萧昱最常用的,细细为他梳理着头发。
“姑姑昨夜如何处置的苏珩。”萧昱依旧笑着,但却失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试探。
握着梳子的手突然就渗出了冷汗,我缓缓沉了口气:“奴婢已命人将他锁住,不许他半分自由。至于如何处置苏公子,奴婢自知愚笨,还是需要陛下指点才是。”
这话我说得极是稳重,眼下情形我只能以无能为借口,如此既不会让萧昱疑心,又不用担心行差踏错。只是萧昱的脸色似乎变得阴沉了些,我一时间不知自己说错了何处,只好更小心地为他束发。
“难道姑姑想留苏珩一条生路。”萧昱眼底隐约散着森森寒气,凛冽如雪。
我骇得一抖,但依然竭力稳住自己的手为萧昱梳好发髻:“陛下实在是误会了,苏公子之命涉及朝政,奴婢怎敢一言定之。”
“况且以过往诸事,奴婢与苏家是刻骨之仇,只恨不得将他凌迟处死,又怎愿留他一命。”
“哦?”萧昱话语中显现出瘆人的锋芒:“姑姑真舍得?”
我一时不解萧昱为何会有此一问,他怎会疑我不舍?活剐都是便宜了那个瞎子!
“奴婢此言,是发自肺腑的。”我跪在地上,第一次在萧昱面前撩起衣袖漏出臂腕上密布的疤痕:“陛下也知,奴婢这身伤疤都是拜苏家所赐。”
他的眼眸倏然流露出几分心痛与怜惜,他忙帮我捋好衣袖:“既如此,姑姑想对苏珩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做。”
萧昱拍了拍我的手,漆黑的双目闪烁出异样的欢喜:“朕等姑姑的消息。”说罢,他便朗声笑着起身上朝去了,徒留一众仆婢跪在地上。
看来萧昱这话,应该真的是把苏珩交到我的手里,任我处置了。我不由得在心里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