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前脚出了殿，我后脚就遣了人去请宫正司的司正大人，她是这宫里积年的掌刑女官，行事公正，却也颇为狠辣，亦是用刑的一把好手。
天幕阴沉，乌云低垂，如此沉闷阴郁的天色，正是衬得起行刑的惨烈！今日我便要在这上阳宫院中，好好地送一送苏珩。这即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娘娘。
娘娘与我，都曾深受苏家所害，多年前娘娘惨死于苏太后之手，而我虽侥幸留了一命，却也落了遍身的疤痕与病痛。
她是一位极好的女子，待人最是亲近，她的眸光总是透着恬静淡雅的柔婉，如同温和的春光透过繁花细碎洒下，却与这波谲云诡的后宫格格不入。
我领着一众婢女走在通往上阳宫的甬道之上，思绪却恍然在一瞬间回到十数年前，彼时的上阳宫还明媚着，风还暖和着。
突然间我开始想念昔日上阳宫的美好春景，犹记得那时桃花满苑，朵朵怡然盈满枝头，红艳粉嫩的花瓣儿娇俏如窈窕少女，风华无尽，如火如荼。阵阵微风袭来，纷飞的花瓣灿烂似晚霞，吹就了漫天缤纷的桃花雨。
我十三岁初入深宫，由于没有银钱打点，只能被安排到偏僻的上阳宫伺候不得宠的娘娘。那时她见被安排来的只是个小小的丫头片子，也无半分气恼，她竟还拢着我，笑吟吟地问我家在何处，又为何进宫，丝毫没有其他妃嫔那份凌厉架势。
与其说我是被指来伺候她的，倒不如说她是在照顾一个小丫头，她就像个大姐姐一样，教我做事，教我识字，教我明理。
记忆里最深刻的，当是娘娘在桃树下捧书教萧昱识字的情景。那时和煦的春风携着花瓣飘飘悠悠地落于她肩头，吹起她鬓边的发丝漾于融融春光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五六岁的萧昱跟着她的声音，奶声奶气地一字字念来，而我则陪坐在她们的身旁，亦随着她的指尖，识得了许多文字与道理。
“娘亲娘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这句话的意思是，枝上桃花万千绽放，像火一样鲜艳明丽，在这样满是桃花的春日里，有一位姑娘出嫁了，欢喜去到自己夫婿的家。”
“那玉鉴姐姐也会这样出嫁吗。”
“会的，每一位姑娘出嫁时，都是她最美好的时刻。”
可惜她这样柔顺性子，并不适合在这后宫中生存。
苏月盈那个老毒妇久无子嗣，便将主意打到了萧昱头上，是她用计害死娘娘，夺走萧昱，又将这满宫的桃花尽数砍去。自那之后上阳宫便再无生息，哪怕如今春日满宫芳华，上阳宫却依旧破败荒凉，泛着寒意。
宫正司一向办事利落，我甫一到上阳宫，院中的刑架已然在开始布置。司正见我来了，立时向我行礼道：“宫令大人，大约还需半个时辰布置好，到时便可施刑了。”
我微微低头回礼：“有劳司正大人亲自动刑了。”
“哪里，大人有令，属下自当尊从。”司正一如既往的严厉，半分客套也没有。
“司正大人施刑时还请慢些，我想要他一点、一点地受尽酷刑而死。”思及娘娘，心中的恨意从我齿间流露。
“是，属下会用五百刀凌迟相送。”
我听后甚是满意，便转身独自向上阳殿走去，这样好的消息，当然要亲自相告。
殿外一片嘈杂忙碌，倒显得殿内颇为寂静。那瞎子依然正襟危坐着，因着我的吩咐，他的四肢锁上了铁链，只宽裕他三尺的自由。
见他依旧如清水般的君子模样，我突然心生一丝悔意，果然人生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连昔日仇人见了，也能顿时忘却过往仇恨。
我拢着衣袖一步步靠近他，可我的呼吸却愈发急促。我在紧张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仿佛旧时埋藏心底的爱恋重浮心中，过往他帮扶我的谦和模样重现于眼前。
不，不，他是我的仇人，我一遍遍地告诫着自己。我将手伸入衣袖，抚摸着臂腕上的疤痕，重新燃起内心深处的恨意。
我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我能于细微处感受到他轻颤一下，旋即他依旧露出清和的笑意：“您是哪位。”我没有应他，但是手却顺势从他的肩头丝丝滑下，停留在他的胸膛。
现下正是春寒料峭时，整座上阳殿阴暗潮湿，他只穿了一件薄衫，隔着这层薄衫，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紧致的胸膛，起伏的呼吸。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很快他便要死于我的命令之下。
这个瞎子微微一颤抓住了我的手，铁锁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当之声。他义正言辞道：“您不该如此。”
我恍然想起昔日他在萧昱身边做伴读时，萧昱做错了事，他也是这样严厉教训萧昱的。
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我将他的手甩开，调戏似的解开他的衣衫，那苍白的肌肤裸露在我的眼前，让我不禁感叹，这样好的身体马上就要变成案板上的肉，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