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拜月节,仲秋之祭。
梁国盛产稻谷,八月仲秋之祭尤其隆重。这日举国无宵禁,允百姓玩乐一日,祭拜月神,庆祝秋收。
东学亦休学一天。一早洛带小耳与倩女一起去东市采买祭月所需之物,回来即开始制作月饼。午食过后,倩女回家自去操持自家祭月之礼。小耳玩耍半天,回房便睡下。姬玉与至明、至道三人皆不在家,只有于常与卞二二人在。洛交代于常出门采买即出门去。
从康宁坊往北,过两坊便至水静坊,有一大宅占据半坊之地,即是靖西王府。
此处她早已打听好位置,却是第一次来。据米铺伙计说靖西王府主人桑吉公子并不常驻鹿城,但仲秋之祭乃王室大事,李桑吉应会回来才是。
水静坊附近皆是权贵之家,街巷宽敞,无甚行人。洛一人在王府大门慢慢走了两趟来回,便转去巷口背阴处等候。
靖西王府中,东苑水榭中戏台上正有乐人抚琴,一名东郡舞者伴乐而舞。戏台下十余丈处,看亭正中一张小几,其后一张竹榻,李桑吉侧躺榻上,慢摇玉骨折扇,星眸半合。
侍从无声而入,行至榻旁,低声禀道:“公子,那洛女已在大门口守了半个时辰。”
李桑吉微睁开眼,轻笑一声,散漫而答:“倒有耐心,传她进来。”
大约一刻光景,洛随侍从行至看亭外,洛躬身作礼,说道:“公子,洛今日是为那幅绢图而来。请问公子那图中所画是何人?”
李桑吉眼都未睁,翻身仰躺,随侍奉上温茶,喝了半杯,才道:“你这女子着实欠调教,既是求人,口气却如讨债,如何能谋事成功?我这些日子为了夏宫焚毁之事奔波劳碌,出钱出力还无半分利。说起来这里面也有你三分功劳。你要如何偿还?”
洛思忖一瞬,躬身答道:“公子说得是,是洛心急。即是如此,我过几日再来便是。”说罢,转身即走。
李桑吉诧异坐起,喝道:“回来!”
洛停步,却未回头,“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李桑吉下榻,沉声道:“你以为靖西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洛回身,垂眸说道:“是公子赠画与我,亦是公子召我进府。洛不过顺水推舟。公子如此说未免有些欺人太甚。我不知公子图谋何事,但知洛不过贱民,所做有限,还请公子直言需我所做之事,洛能做定当尽力,若不能还请公子另择他人,以免耽误了公子大事。”
静了一瞬,李桑吉忽然仰头畅笑,笑声中,星眸微眯,眸光流转间,意味深浓,“阿洛每次都令我意外亦在意料之中,妙哉!”
笑意收敛,李桑吉坐回榻上,拂袖招手,“过来,不然就别再想知道那画中人的秘密。”
洛遂走回亭中,跪坐在榻近旁,垂首敛容恭谨道:“公子请讲!”
李桑吉一肘倚在几上,打开折扇轻摇,悠然说道:“绢图乃是我十二岁时所画。那是我首次去夏宫。宫宴上,梁王,我那老王兄,听我母夸耀我的画技,遂指一人令我作画。此人即是姜子淇。那时只知她是王兄的一位美人,虽已近中年,却姿色出众,深得宠爱。我画了两日,呈与王兄,他对画赞赏有加,谁料次日宴上再不见她人。我私下问于母亲,她说传闻陈美人居心不良魅惑王上,已被夺去封位永禁废宫,嘱我勿再提起此人。我那时年少心慈,不知利害,一时为美人感怀,私画了一幅她的画像,藏于听琴殿。至于那大王子李祁,因近几年储君之争愈演愈烈,我细查之下才知他竟非王夫人亲子,乃是陈美人之子,却不知当初为何行此易子之举。只可惜他夺位不成,命丧梁水。”
洛怔怔愣神,显是还未理清其中关系,李桑吉微微倾身持扇朝她面上扇了两下,揶揄道:“怎样,如此王室秘辛都与你说了,可还满意?”
洛眨眨眼,长吁口气,令自己振作精神说道:“公子虽慷慨,却不是我所求。虽不知公子为何送画与我,我所以到此却是另有原因。我祖母在我幼年即已故去,然凭记忆仍可断定那画中人模样与我祖母有六七分相似。所以请问公子可知这陈美人的身世?哪里人士?可还有家人?”
赠画确有意试探,未想竟是如此,李桑吉亦微感诧异,不禁收起玉骨扇,蹙眉问道:“天下之大,样貌相似亦属寻常。况你祖母之事为何不问你父亲?便是有亲,查来何用?”
洛黯然垂眸,斟酌回道:“洛早已与父亲断了音讯。我八岁时祖母故去后便远嫁,再无家中消息。所以打探祖母亲族亦是因为祖母死得离奇,我那时年幼许多事已无记忆,但听人说过祖母曾带我出走几月,归来后便身患离魂之症,没两年便故去了。那日我看到画像才想起,陈美人与祖母所说俚语十分相似,又长得相像,或是亲戚也未可知。祖母养我教我,洛却无缘报答。若找到她亲族,查明她的死因或可告慰她在天之灵。”
“原来如此……”李桑吉食指轻刮下颌,打量她神色,沉吟片刻,说道:“这姜子淇是她原名,但既封号陈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