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个模样呢?我的疑问,父母并没为我解答。他们相互依偎着流泪,我也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眼前的一切与我设想的相遇画面南辕北辙,十三年中,我最想要的羡慕与钦佩,妒忌与愤恨却在我回家乡的第一天就变得模糊了。
家乡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我有很多问题,但我一开口问,他们就以“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来将问题引开。
哭累后,母亲领我到他们为我留好的房间,房间门紧锁着,里面摆设的全是我以前用过的旧木柜和床。一米二的床上还铺着床单,床头木架上还摆放着我读书时购买的装饰品和书籍。我走到架子旁,拿起一只白色陶瓷小猪仔细观察,小猪有我的手心那么大,圆滚滚胖嘟嘟的,它灿烂的笑脸上涂着腮红。这是我小学六年级跟父母去动物园时父亲在园区地摊丢竹编圈子套中的。木架角落还摆着一只红布小狗,那是周洋去浙江读书后,买给我的过年礼物。不仅房间干净整洁,就连这些小物件也未沾染灰尘。他们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消失了十三年的我呢?我很想问,却又害怕知道。我躺在床上,背后传来轻微的弹簧咯吱声,这床是我升初中时,父亲找专门做床的师傅定做的。那时,每到赶集,便有一个浑身被晒得黑黝黝的大叔举着个写有定做床、弹簧床垫几个红漆字的木制牌子在街上来来回回的吆喝。
这些零星的记忆碎片竟随着屋子里残留的过去的气息悄然出现,我提醒自己,回忆必须止于今晚。我只要记住伤痛就好了,只有痛苦才能让人时刻保持清醒。明天,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家具我都要全部换掉,不仅如此,家里的装修也得进行整改,整栋楼土气又没格调,得重新装饰。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新的起点上重新开始。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会疯呢?这个问题一直搅着我的大脑。是精神刺激还是生理伤害?我突然想起某个深夜她蹲在垃圾堆角落吐血的画面,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我曾经想要守护她,却抱着要毁掉她的心态挣扎了十三年。
她已经毁了,我却一点也痛快不起来。是未经我亲手毁灭的原因么?
不知为何,我的胸口像镂空般,呼吸进去的氧气仿佛都沿着镂空的部位排空了。呼吸,吐气,呼吸,吐气,呼吸,吐气,如此反复循环,我盯着白色天花板上那个刺目的节能灯泡,一群小飞蛾围着光亮扑腾打转,我的身体在刺目的光影下也不自觉地旋转起来,突然,那白色的灯光变得深红,就像从伤口溢出的鲜红血液朝我的双眼刺来,我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立刻翻身下床,吐在垃圾篓里。
是我的血还是罗娜的血呢?我想起来了,那是罗娜将我染脏后从我灵魂深处渗出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