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被活捉,水鬼窝点大白,武林一举商讨推举新盟主。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圆圆满满完了,谁知道我才把伤养好些,虹猫又倒了。我方才想起他还中着毒,之前一直记挂着我,如今松懈,毒性便如蚁穴溃堤,如山倒袭来。。
于是就有了我替他抓药做祛毒药引子一事。
我推开客栈门,阳光正好,他坐在床边,正翻着手头一本书,
我捱着他坐了,抓回来的药丢在桌上,道,“你可该好了,再这么拖着,都有人编排你肾亏。”
虹猫蹙了蹙眉,“什么肾亏?”
我将方才郎中的话说了,他笑得将手里的书都合在地下,“现在做个郎中都这么多嘴多舌的是吗。”
“还有…”
他忽然敛了笑意,欠身压来,我本就靠着床沿,一时没防备,跌进床褥里。
“你之前告诉那个郎中,我是你的谁?”虹猫挑了挑眉。
我只觉轻暖气息拂上脖颈,宛如鹅毛略过生痒,告饶说,“自然…不是表哥了…”
他眸子里闪着促狭的光,支腮看我,唇角浸染出笑意。
“你是我的,行了吧?”我转脸不与他对视,面上发烫。
“你就是好了!还有闲心玩笑。”
我一推虹猫,坐起身来,两指在他额头一弹。
又过了一日,推迟许久的盟主大会总算是开了。只是重中之重变成了推举新的武林盟主。外头正下着漂泊大雨,我不大喜欢那闷闷的气氛,找个空子溜出堂来,站在外头屋檐下,偷偷打量虹猫在里头的颀长身影。
转头却瞧见一个人。
近在咫尺的顾思年。不再是那身脏的难堪的杂役短衣,换了绣仙鹤云龙的素色道袍,乌发轻束,右手执一柄雪白的浮尘。轻袍缓带,面如冠玉,背后一片烟雨朦朦的景色,愈发衬得唇似桃花落,眉如远山长。
“你同他很像。”顾思年没来由道了一句。
“什么很像?”我问。
“看对方的眼睛,”她笑了笑,“那日方静安困兽犹斗,除了顶层的阁楼,命人自大堂起每一层浇上麻油,再以干硝引火。当时四下里火光熊熊,独你还在上头,其他人都劝少侠别上去,他仰头看阁楼方向的时候,那样的眼睛,和你方才看他在大厅里的背影一样。”
我颔首一笑,只觉心里蔓起一层柔柔暖雾。
“喏,这个送你。”
她又自怀中掏出一做工精致的漆盒,细腻的漆色上独独绘了一只修长翠竹。
我摸了摸盒子,道,“是茶叶?”
顾思年点一点头,“鼻子倒灵。”
“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诸春。我们那儿的茶最是稀罕,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不一定讨得一盅。这是今年才下的峨眉雪芽,本来打算我自己留着,现在送你,就当是提前送结婚的贺礼了。”她缓声说。
我拉过她的手,道,“我嫁时,寄帖子到峨眉,可好?”
顾思年轻轻摇头,“不必了,清修之人远离红尘三界,静处逢生。踏足尘世,百害无一利。”
我接过那沉甸甸的飘着茶香的漆盒,一时语塞,心头惘然。
“别那么瞧着我,你那双大眼睛都快弄得我不好意思了。”顾思年轻轻一笑,朗声道,“小爷这么出挑,以前也是有喜欢的人的,不过不像你这么顺遂,有一日能嫁给那人。”
她眸子里顾盼神飞,仿佛夏夜里骤惊起漫天的萤火虫,连带着雨雾都淡漠了几分。我似乎听到这双眼睛正娓娓道来一个千回百转、求而不得的故事。
顾思年双手合拢,盈盈稽首,雪色夹靛蓝的道袍清风出袖。她一甩手里拂尘,飘然而去。
雨急雾重,那抹淡蓝的影子渐渐同周遭融为一体,轻盈流动,再看不见了。
这场没来由的雨一直下了两日,雨过天晴的时候,我和虹猫终于能坐上回程的轻舟。
天色碧蓝,恍若水洗过一般。我走到船首,与静静赏景的虹猫并肩而坐。
“你当真就不可惜那武林盟主之位?十个里有九个是为你说话的。”我靠在他肩头,一手把玩他腰际玉佩。
“什么武林盟主,亏你还信那东西。”
他浅浅一笑,“我现在只想着早日回去,若不然赶不及中元节了。”
我伸个懒腰,枕在他膝上,闭上眼,耳边是行船的潺潺流水声,只觉阳光似乎要穿透薄薄一层眼皮。
“我也想。”我轻声说。
忽然就觉得世人追名逐利只一个“贪”字。到头来,不过一梦黄粱。
我要的实在不多,有轻舟八尺,有低篷三扇,占断蘋洲烟雨。
这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