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依急忙循着声音去拉住来人的手臂,像是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一只从岸边扔来的救生圈,她抓得紧紧的,扣得死死的,颤抖着声音的唤了一句——“乃西……”
他愣了愣,随即甩开她的手,熟悉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我过来拿蜡烛。”
是丹增。
房依紧抓着的手被甩开,她又固执的抓了上去,抓得更紧了,她的声音很轻却紧张地在发颤,“等……等一下,我跟你……跟你一起。”
一片漆黑中,丹增走得很慢。
房依的两只手都紧紧扣着他的右手,跟在他身后缓缓挪动着步子,他的手掌很粗糙,掌心的茧刮得她的指腹麻麻的、痒痒的。他的手心很暖和,20岁小伙子的大手在这高原的严冬竟也热得像个小暖炉。
房依努力着将一双小手挤进他手心,意料之中的被他迅速甩开,她又耍赖似的继续缠上,他终于不再挣扎。
黑暗中,她忍不住扬起嘴角,狡黠的笑了笑,不小心撞到桌脚,她没有吭声,也不害怕,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藏香就好像什么都不怕了,还让她莫名的安心。
蜡烛点燃的那一刻,在摇曳的烛光下,丹增那张俊俏的脸近在咫尺,朗眉星目、风姿卓绝。
她低着头,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又忽然想起下午,在室外的风雪中,央宗去给他送酥油茶,也是在他身旁这样低眉顺目着,害羞的垂着头……
她的心里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这一夜,特别漫长。
这是来然日卡的这些天里,房依第一次失眠。
明明楼上再也听不见邻居有意无意制造的噪声,窗外也没有车水马龙的鸣笛或吵闹声,偏偏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推开窗往外看了看,院子里的热醋一听到动静就起身对着她叫唤个不停,她朝它做了个鬼脸,热醋竟莫名其妙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太困了,又或者它真的是只欺软怕硬的狗……
然日卡的星星真多啊,天空中仿佛洒了一层亮闪闪的荧光粉,繁星密布,璀璨闪耀。
一片黑色的大幕布上挂着漫天的星斗,又亮又低,像是伸手可触。
身处高原的村民们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由于经常断电、断网的关系,他们对电子产品不像山下人那样依赖,所以晚上都睡得很早。
此时,整个然日卡村都是一片沉寂,除了舅舅家门口这块灯牌——“格聂王子民宿”,六个大字始终亮着微光,为晚归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顺着这条并不齐整的马路,快到尽头的位置,有一个大平层的院子里也亮着昏黄的灯,舅舅的民宿是6号院,房依下意识在心里数了数——“6、7、8、9,然日卡9号院……”
接着,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位清瘦少年,戴着那顶熟悉的宝蓝色毛线帽,走向院子里一只拴着绳的黑色小马……
夜色中,平措突然回头往这边看了看,房依连忙心虚的将窗户阖上,她的动作很快,“咚”的一声,热醋又惊醒了,朝二楼叫唤个不停,表达着被吵醒的愤懑……
第二天,房依是被一阵敲门声敲醒的。
打开门,两个颀长的倩影立在门口,是央宗和卓玛两姐妹。
央宗微笑着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房依姐姐,我们来跟你学做红枣糕了。”
房依揉了揉眼睛,微笑着点点头。
一楼的客厅聚集着一群女人和小孩,都是昨天在达哇家打过照面的村民们。
女人们朴素的脸上挂着笑容,皮肤黝黑粗糙,还带着一抹特有的高原红,虽然看上去像是平原女子3、40岁的样子,但房依知道,这其中肯定大部分都与自己同龄或者比自己还小,因为早早的结婚生子,操持家务,再加上高原的风吹日晒,使得她们年轻的脸上布满生活的风霜和岁月的洗礼。
大家围在一起说着房依听不懂的话,看她下楼,又纷纷向她投来善意的微笑,看着那一张张质朴的脸,房依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个念头……
小措姆哒哒哒的跑过来,嘴里不住念叨着,“小绰木想七……红找糕……想七红找糕……”
房依蹲下身捏了捏小措姆肉嘟嘟的脸,柔声道,“我教你认字怎么样?”
小措姆不知听懂没有,只兴奋的一直拍着两只小手。
房依低估了村民们对学习的热情,两天过后,除了干活的男人们,几乎全村的女人们都带着小孩来了,舅舅的客厅已经快挤不下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满了人,晚来的人都恭恭敬敬的站着,等着她上课,可那块从村委会搬过来的小黑板跟前都挤满了人,根本没有老师活动的区域了……
房依看着一屋子的人有些发愁,一旁的姥爷走了过来,说了一段自己听不懂的话,房依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央宗。
央宗笑着说:“姥爷说去丹增家,丹增家可以坐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