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张嘴。
我用饼块碰了碰他嘴唇,“现在不是搞小资产阶级的时候。”
他索性别过脸。
我气死。有心丢下不管,又盼这人真是个鹰妖贵族,可做救命稻草。
我发了一小会呆,终于厚着脸皮问,“为什么不吃,你渴吗,那喝不喝水?”
他冷笑回头,眉目间极为不悦。
真是造孽!我上辈子对研导都没这样殷勤!
我把饼块丢进自己嘴里,狠狠咽下去,又换上笑脸,凑上去谄媚道:“嘿嘿···嘿嘿···喝一点吧,热水。”
他微不可见地冷笑:“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我为什么知道?你没告诉我。”
“···哼。我不说,姓杜的也说了。”
他侧过脸不看我。一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掩口咳嗽。
我爬过去,盯着他的脸,“什么?他认得你?”你和我爹领导一个级别?别是骗人!你要敢不是个什么妖族贵胄,我就照你屁股踢上他妈的七八脚。
我跪在他身边,双手扶住膝上,斜抻腰身,凑脸去瞪他,“你谁啊?”
他挣扎着躲我,嘴角一阵抽搐,不知是忍笑还是忍呕吐,反正闭眼忍了一忍,从被中伸出手,食指戳着我额头,把我往远挪了些。
我揉揉脑袋,他终于回过头,正看向我,目光冰凉,表情森寒,消瘦面目几无人气。
“我么···”
他背靠墙壁,仰脸去看马圈外的天空,看了好久,才低头,凝视我:
“我是侵犯人族,掳掠燕云的大妖怪。”
我“哦哦”两声,抓来把雪,掐成个球玩,“大妖怪,真的假的?”
他眼中锋利散去,反手揉揉脖子,呃了一声:“这个···还能有假的吗?”
我说,“好吧,变个鸟儿给我看看。”
他面皮抽动,随即又绷紧,面无表情到呆滞地看了我好久。
我迟疑了会,“话赶话说这儿了,你到底是谁啊,你在我这儿,我不能不喊你名儿,以后你走了,留个名字我也好去找你。”
他微微眯着眼,“你找我?干什么。”
说着,他将手一伸,掌心朝我晃了晃。
我赶紧掰饼子给他。“要钱啊,”我理直气壮,“救命之恩,你还想不给钱?你抢了那么多钱,分我百八十两,不过分吧。”
“···”
我又加上一句,“还有人情债呢,我以后找你帮忙,你可不要装不认识。”
他低头小口小口吃饼,越听我说,脸色越黑,最后把吃了一半的饼块塞我嘴里,掸掉手指碎屑,没好气说:“你听好,我叫···”
正在这时,便宜祖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阿昭——阿昭——水壶在哪里呀?你砸破了呀?那可是俺的陪嫁——俺不活嘞——”
我不敢让便宜祖母喊第三声,一哽脖子,我咽下饼块,“诶!诶!给您拿过去!”抄起水壶,匆匆跑进屋中。
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一吸气,鼻根酸凉,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屋子里闷热闷热,便宜祖母不开窗,走近了,就是一股甜腻的头油味。
便宜祖母正躺在床上,背对我数钱。过了一会儿,把钱收进袋中,推到枕头下面,这才转过身。
我听到碎银子叮叮微动,像是隔着厚毡。我晓得便宜祖母是故意的,让我看到她数钱。
但她神情有些戒备,似乎不允许我开口。
我只好直直杵在门口。
便宜祖母打量我一番,一屁股坐在枕头上,“愣娃子,——怎么,小杜说了什么了?”
我顿了顿,“我没仔细听。觉得没意思。”
“怎么能没意思——这么大的雪,他特特来跟你‘没意思’?”
便宜祖母似乎很高兴,踮起脚尖,在地上一撮一撮,她个子矮,每次屁股都抬起来,再重重落进枕头里。
我不由想,袋里一定没多少银子,不然多硌得慌。
便宜祖母转身,从枕头下摸出钱袋,举高了,朝我摇一摇,“都是给你的,以后嫁妆钱。”
我走过去,挨床边坐下,把杜嵩的话说了。
便宜祖母听到抓叛贼,忽然问,“你爹还在杜大爷手下做事吧?”
我点头。
便宜祖母立时笑了起来,脸如菊花,“中!抓叛贼,中!把他们抓起来,都杀光!”
她的语气轻松欢快,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我迟疑一会儿,“这样真好吗?万一冤枉了人——”
“咋会?受冤枉,说明白不就好了。咱们和小杜说得上话。”
我说:“好吧。”
“叛贼不得好死!不看远的,就俺娘家三侄儿,去年投降鹰妖,一个官儿都没混上。为什么你爹有得官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