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外面的天气格外好,璀璨的晨光洒进新房,拢上一层日晕,时而响起鸟雀鸣啾清脆声响,打破公主府内长久的沉寂。
元妤仪醒来时,屏风后的被褥已经被人收了起来,至于原本躺在那儿的郎君也没了踪影,但她却没听见丝毫声响,可见对方动作极轻。
女郎趿着榻边的莲花软缎鞋,自在地伸了个懒腰,拔步床宽大舒适,她昨夜睡得不错。
原以为屋里另外躺了个人,她是怎样也睡不着的,谁知最后竟连往日的噩梦都不曾做,整个人的精神头都足多了。
懒懒地坐到妆镜前,与铜镜中的少女对上目光,元妤仪捏着下巴左瞧右瞧。
果然是睡足了,面庞白里透红,凤眸清亮,她很满意,脆声喊人进来伺候。
绀云早就在外面候着,陪她去净室洗漱,留心打量了一圈,却没在公主身上见到叶嬷嬷提及的暧昧红痕,遂压低了声音问。
“殿下,您和驸马昨夜......”
元妤仪接过帕子擦脸,语调轻松,“我们上次在长庆宫并未同房,是以昨夜分榻而眠。”
至于二人具体是怎么分的,元妤仪惭愧地收回喉咙里的话,并未详细解释。
“啊?”饶是隐有猜测,如今被公主这样不以为然地说出来,绀云心头还是掠过一丝讶然。
她知道公主的脾气,瞧着软性儿好商量,其实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先帝和先皇后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公主自然想效仿帝后那般情谊。
偏偏她与驸马的情源于一场算计,如今才一两天的功夫,完全放下芥蒂也不大可能,总得在往后长久的岁月里消磨。
可思来想去却没料到,原来在长庆宫的那一晚,他们也没做到最后一步。
当时驸马的话说得大义凛然,绀云目睹全程,还替主子惋惜,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真误会。
元妤仪则施施然坐到妆凳上,与绀云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昨夜的事。
绀云一面听她说,一面给她梳头。
那边讲完后,这边也盘成了精致的飞仙髻。
元妤仪在妆匣里看了一圈,今天是回侯府拜访舅姑的日子,遂挑出一支华贵的玛瑙凤头步摇递给身后人。
她为方才的话做了个完美的结尾,“是以,这场错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左右驸马现在不是那等小人。”
绀云附和道:“人们常道,娶妻娶贤,嫁婿亦当人品贵重。驸马的身份虽低了些,但有陛下在,总不会让他一直闲着,只要驸马对殿下一心一意就好。”
铜镜中的女郎正戴着一副玛瑙耳环,镜中的人影笑了笑,耳环叮当,表示赞同,“这理儿不错。”
话音一转,元妤仪又意味深长地说,“大家联姻虽不求真情,可如今毕竟成了婚,驸马若是敢将一颗心掰成八瓣,那本宫自然也不怕驳他谢家的面子。”
绀云笑嘻嘻道:“殿下这是还想着奴婢从前提养面首的主意呢。”
话头一转,绀云又道:“殿下要真想着养个面首,奴婢觉得您大可考虑祁小将军,他对您可是没得挑的好。”
提到祁庭,一道模糊的挺拔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元妤仪微怔,又很快岔开话题。
“又胡说了,本宫到时先给你挑个俊俏儿郎,看你这丫头还怎么操心旁人……”
主仆二人笑成一团,自然没注意到外间珠帘后的人影。
谢洵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会,方才见她在梳妆,本着冷漠避开的态度,他候在了外间,却没料到听到了这样南辕北辙的话。
前一秒还在夸赞驸马是个好人,下一秒就密谋起了养面首的大计。
真是好一个风光无限的靖阳公主。
将一颗心掰成八瓣?
他倒想问问,朝三暮四的究竟是谁。
先是谢家公子,又是祁小将军,左拥右抱还不忘给身边侍女也找个好归宿。
公主这心可真是博爱。
谢洵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面色沉沉,瑞凤眼底是勘不破的复杂情绪。
他明显察觉到,认识靖阳公主不过十余日,统共不过见了五面,满打满算相处起来也就一日,自己的情绪却莫名跟着她走,像脖颈间钓了一根看不见的绳。
年轻的郎君悄然握紧手,他不懂这是为何,但他不喜欢这样被旁人影响,却无法自拔的感觉。
看来得找个时间把卫疏约出来问问。
……
算着时辰,谢洵缓步上前,一双手撩开珠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及时送到内间,屋里的主仆二人果然停止嬉笑。
看着眼前坐在妆凳上乖巧的女郎,谢洵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感。
若不是方才在外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几乎要以为靖阳公主一直是这副模样,毕竟谁能想到睁着一双水眸望过来的少女,心心念念的却是养一堆面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