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责骂你娘亲,克扣你们的衣食用度,将你们赶到偏远的居所,甚至——你不恨他们吗?”
唐璃微怔片刻,目光垂落,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衣带:“我……现在住的院子很好,离师父很近,离厨房也不远。我和娘亲能够吃饱穿暖,也,也不需要太多东西。而且,娘亲同我说过,要以德报怨,所以我……不可以记恨他们。”
唐殊再次默然,低头看着唐璃,半晌,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地上凉,不要跪着了。”
“可是,我还要拜师……”
“唐门技艺,传男不传女,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
见唐殊又搬出了这一套说辞,唐璃急忙恳求:“我知道,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您只需教我一些基本方法,其余的,我可以自己练习。就算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也不会说出您的事,绝对不会的。”
唐殊淡淡地看着她:“习武不是简单之事,要吃很多苦,才能立于人上,你可有做好准备?”
唐璃一愣,喜出望外地睁大双眼:“您,您答应了!”见唐殊皱了下眉,忙收起尚未完全咧开的嘴角,低眉顺目地站好,“我不怕吃苦,我一定会比所有人更加用功。”
唐殊叹了口气:“好了,先回去吧,明日日落之后,再来找我。”
“是,师父。”唐璃连忙道。
唐殊最后看了看她,便转身往屋子里走去。他无法断言,今日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又会不会迟早一日,为他和唐璃带来更多祸端。但是——
“记住,‘以德报怨’,其后还有三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他只是觉得,世代遵从的规则,会不会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也想看一看,这个女孩身上,会不会存在他从未想象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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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璃勤奋用功,人也聪明,教授的心法武诀,她几乎一日便能熟记于心。唐殊特准她白日里躲在习武场附近,观摩唐门弟子习武,日落之后,她则会悄悄过来他的院子,由他亲自指导刀法。
如是,从无间断,一直过了两年。
唐殊时常备好饭食,留给唐璃晚间习武后补充营养。这两年间,她长高了一些,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面黄肌瘦。她性格本就安静,如今变得更加沉默内敛,日日只顾钻研刀法内功。虽然……这份专注,确实令她武功进步神速,但他总觉得,她实在少了些少女应有的明朗活泼。
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善交之人,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可以教给她的。
第三年,他单手与唐璃对练,已经不是她的敌手。
唐殊刀法,唐璃已学了八九分,虽然内力稍显不足,但在唐门年轻一代弟子中,也可算作佼佼者。她习武较晚,底子原本薄弱,竟能在短短三年有如此进境,他不免有些意外。唐璃的天分,或许胜于唐门所有弟子。
于是,除去刀法和内功,他也开始教授唐璃暗器和药理了。
唐门善使刀,唐刀制式,长窄平直,亦为江湖独有。然而唐门武学的真正精髓,却在于暗杀和毒术。
唐门杀手,不输江湖任何一个门派的影卫;唐门之毒,或许只有南疆奇草,才可相比一二。
唐璃内功再往上一层,大概便到极限了。她少时身弱,后天不足,欲练就顶尖内力,恐怕有些不切实际。但若她精通刀法、暗器和毒药,也足够从唐门手中,从江湖人手中——保护自己了。
唐璃没有过问原因,练习暗器,记诵药理,一如既往地勤勉专注,废寝忘食。她的娘亲仍然时常受人欺辱,但大多时候,唐璃都并不知晓。白天黑夜,唐璃要么在习武场,要么在唐殊院中,要么在郊外无人之处练刀。唐璃的娘亲知道唐璃正在偷偷习武,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很好地藏起了那些折辱和伤痕。
她不想成为唐璃的负担。
她只在某一日,去见了唐殊一面,声泪俱下,感谢他对唐璃数年照拂,只是她人轻势微,实在无以为报。
唐殊连称不敢,好言将唐璃的娘亲送出院子。
他没有说,唐璃于他,早已不只是私收弟子那样简单。如果他的女儿能够健康长大,会不会……也像唐璃一样,长成一个令他骄傲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