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也没有回来上一炷香,决然至如此地步,那么又怎会为了同从未谋面的汤平安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何芝柳见一面而专门来信,这封信的背后必然有事相求。
马车足足走了半月才到,汤慈终是没能见上妹妹一面,等着他的是凄凉的灵堂与冰冷的棺椁。
料想信是偷摸着送出去的,人都已经在灵堂磕完了头,姑爷杨蓓钦才满脸歉意的出来迎接,许是忌惮汤家,杨蓓钦极力表现的气宇轩昂,但怎么看怎么有唯唯诺诺的意思。
汤慈嫌恶的皱着眉,不耐烦道:“妹夫可忙着。”
杨蓓钦虽知他看不上自己,却也不敢真的不尊重,抹了抹连泪痕都没有的眼睛,哭兮兮道:“夫人走得匆忙,前些时候还好好的人,骤然就这么撒手人寰,让我一时根本没法接受,可后事不能无人操办,再忙再累也要让夫人走得安心。”
“是吗。”昧着良心说话还能脸不红心不跳,汤慈脸色堪比腊八的冬雪,在初春的季节竟让人不由自主打起了寒颤,“被你抛弃在后院不闻不问十载的人是谁?在床上躺了半年病的没有银子看大夫买药的人是谁?离世的棺椁居然要靠女儿变卖首饰才能买得起的又是谁?”
三句追问,句句可怜,句句可看落魄,谁能想到上门提亲被踏破了门槛的名门望族汤家大小姐过的是如此难堪的日子,不知该夸坚强还是该批活该。
杨蓓钦是个穷酸书生,把自己装点的勤奋好学、理想远大,却被汤家二老一眼看出是个空有抱负之人,成天只会纸上谈兵,受挫了就会怨天尤人,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偏偏一张会甜言蜜语的嘴就是把大小姐哄地云里雾里,为了他顶撞父母,背弃家族。
虽说后来在大小姐的帮助下做起了生意,也挣了些家业,可他也开始原形毕露,各种挑剔大小姐的娇惯毛病,天天的出去打野食,更因为大小姐连生两个女儿而直接将外面的女人抬回家,自此过上正堂夫人坐冷板凳,宠妾如群左拥右抱的生活。
可一个人若不从内里改变,哪怕是将用金线做的衣裳穿在身上也照样是不过披了一张虚伪的皮。
这么多年过去,杨蓓钦一点长进也没有,除了身上多出来的铜臭味与脂粉味。
所以,面对汤慈的追问,他第一直觉不是思考,更不是回答,而是害怕,是自卑,犹如当年汤家二老质问他凭什么娶汤家大小姐,他回答不出来,或者说回答出的仅仅是空话。
“我告诉你是谁。”汤慈脸色发黑,怒发冲冠,“是不顾一切与你私奔、厚着脸皮去汤家钱庄赊账给你做生意、陪你吃苦受累、为你生儿育女、信任你依赖你的汤家大小姐,我汤慈的亲妹妹。杨蓓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早知是这样,我当时就应该打死你,大不了毓敏恨我一辈子,也好过被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伤害。”
现如今杨蓓钦也是有身家的人,再是卑微也容忍不了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挺了挺腰说:“大哥,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毓敏嫁给我,我从未让她做过饭、洗过衣,出嫁前她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出嫁后一切照旧,只不过伺候她的人变成了我而已,若论伤害,我岂会少,出去打听打听,有几个相公是做到我这个地步的,一点男人尊严也没有。”
“尊严,呵,抱女人就有尊严了?也不想想你眼下的尊严是谁为你挣来的。”汤慈越听越为妹妹不值,眼瞎到什么程度才会看上这样一个人,“杨蓓钦,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理论的,逝者已逝,说什么也换不回毓敏的命。本来我想着但凡你对毓敏还有那么一点温情,我便可当做从不认识你,但现在看来,是我奢望了,我告诉你,毓敏为你付出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汤家是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汤家还没死呢,更不用提自何芝柳进府后,汤家已然在一步一步慢慢回春。
说杨蓓钦是个读书人都算抬举,就算是要纳妾,也不该对汤家大小姐置之不理,更不该放任她自生自灭。
大小姐本就没做对不起家人的事,只消她一句话,活着时,回府是情理之中,死了,生者必不会好过。
杨蓓钦注定是个蠢笨如猪、自大自负、一无所有的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