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策看出了李海福的心渐渐偏了,却也没有戳破。只觉稀奇,眼前这宫里的老人,在这阴暗丛生的皇宫里沉浮半生,见过无数的人,经历了多少事,如今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就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卸下一半的心防,真是少见。
那少年,这般会蛊惑人心吗?
把手里的药方丢到李海福怀里,“既然没有问题,那就照方抓药,午后让江疾医过来”
自从太子殿下接受江雨眠的诊治后,她的地位在东宫里火箭般上升,现在成了储君的专属医者,不用扫地,不用跑腿,不用被叫公公,俨然成了个香饽饽了。
这东宫里人心涌动着,都想凑近看看这飞升的人什么样的,最好能是结识一下这位新晋的太子殿下近身疾医,面对这一切,江雨眠浑然不知,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翻医书改药方、打理药圃、吃饭睡觉。
除了每天吃肉,几乎和僧人没有区别了。
这会子把药圃里的杂草拔了了,又浇了水,这些药草金贵,打理方法特殊,江雨眠一向亲力亲为。
侍弄完药草,江雨眠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咔咔响,忙洗漱一番,直接摊在塌上睡着了。
刚睡醒没一会,李公公身边的小宦官就来了,说是太子殿下召见,让江雨眠现在过去。
江.生产队的牛.雨眠还没吃午饭,只能匆匆往自己怀里塞了几块糕点,就跟着那小公公走了。
到了暖阁门口,就看见李公公带着一众侍从站在门口。
江雨眠乖巧地和李公公打了招呼,现在她对这个老公公的印象极好,给自己找药草种子不说,还不时给自己塞糕点,这对于对各种糕点蜜汁喜爱的江雨眠来说,简直是高大的存在,越相处约觉得这老人家挺好的,不骂人的时候,和以前村头的张大爷一样和蔼。
所以她也时不时投桃报李,今天给李公公一个驱蚊的药包,明天给李公公一张治老寒腿的药方,走得就是一个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最近李公公看着殿下的病有着落,心情好了许多,看见江雨眠来,更是开心了几分,只觉得这孩子实心眼,挺好的。
笑眯眯地就挥手让江雨眠进去了。
刚进去,就见太子殿下穿着日常的月白色便服,优雅地坐在雕花木桌前,正在写着什么,桌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香炉冉冉燃着香,舒缓的让人心静。
看见江雨眠进来,仍未停笔,只是示意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江雨眠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抗议,怀里的糕点好香,她好饿。
又坐了一会,饥饿让江雨眠像是椅子上有钉子一样,不安分地晃了晃脚。
实在是忍不住了,偷瞄了几眼那端坐的人,见他没往这边看,小心翼翼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吃了几块,都没被注意到,江雨眠逐渐放肆,直接把包糕点的油纸掏了出来,正大光明地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吃着吃着,总觉得好像有人盯着自己,逐渐不得劲,转头一看,就见那矜贵的储君斜撑着头,头发顺着腰线往旁边滑了下去,眼波轻轻流转着,漫不经心地看向这边,修长素白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
很平静,平静地让江雨眠有点慌。
东宫里有规定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吃糕点吗,没有吧没有吧,李公公没有说啊。
所以,现在应该说什么,殿下,来一块糕点吗?会被连人带糕丢出去吧。
还好座上的太子殿下没有看太久,就低头拿起那素碗喝药,睫毛轻轻地垂着,像只在热气中腾飞的蝴蝶。
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药,刚放下药碗,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糕点,底下垫着油纸,被一双有点肉手捧着,指甲透着淡淡的粉。
沿着那手往前看,就看见一张搁在桌子上的脸,精致清灵,活泼的杏眼正期待地看着他。
这脸,说是女子也有人信。
“殿下,这药很苦,这个糕点很甜,是十方斋新出的奶糕,吃了就不苦了”许是半蹲着有些难受,少年轻轻挪了挪。
周策看了眼这糕点,并没有立刻接过,以前母后在时,每每自己喝药,都会准备一叠各式各样的蜜饯,说喝药苦,吃颗蜜饯甜到心里,病就好了,自从母后走后,就再没人帮自己准备着一叠蜜饯。主子不说,下人们自然不敢擅自端上来,久而久之,就连自己也接受了喝完药嘴里弥漫的苦。
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想今天又有人给自己递了一块糕点。
这真的是,无常啊。
江雨眠手都举得酸了,也没见眼前人接过,以为他是担心里面加了东西。
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但是又想着,他是以前会给自己梨花糖的月亮,也是生活在皇宫里的太子,谨慎一些,很正常,这般安慰,自己又好了。
想了想,把糕点掰成两半,把其中的一半两三口吃没,才又重新把另一半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