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远的河面上,苏顾影找到了付东流的船,他的船上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渡客,霜色长袍的衣角散落在船板上,霜衣贵客正屈手支颐,闭目小憩,这位贵客只需将珊瑚枝发簪的一小节作为打赏,便足够让任何一个人五年内不用干活,付东流又怎会为了等苏顾影,而拒绝这位贵客呢?
苏顾影叹了口气,沿河岸朝十华里漫步走去。
“小杂种,敢抢风爷的客人!我瞧你是活腻了!”桃叶渡头被几个经验老道的船夫围住。
嘈杂的打骂声惊扰了身处高楼的乐妓,她们身如柳枝,三两个身倚栏杆,一边看戏一边念叨:
“怎么回事?”
“不就是那个新来的阿轩么,抢谁的客人不好,偏偏要抢风爷的客人,这不被打了么。”
“这个阿轩啊,脸上有疤,说话结巴,看着就不机灵,我就知道他迟早会被教训的!”
“你这么厉害,干脆去做方士好了,算一算自己能否得遇良人,将你娶回府上做个正妻娘子!”
“去你的!”
楼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乐妓们敞衣露肤,脂粉香艳,惹得众人驻足抬头观望。
早就听闻,风十二是渡船行的行老,酒葫芦不离身不说,还终日邋遢,说话做事不见正形,故此人送外号“疯爷”,又因他好斗易怒,动辄拳脚相加,众人不敢得罪于他,便又称他为“风爷”。
苏顾影脚步稍歇,暗叹这个阿轩惹谁不好,偏偏惹上风十二这个清河霸王,自求多福吧!
刚要离开,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将苏顾影挤回渡口,推搡间,苏顾影瞧见了那个倒霉的“阿轩”——头戴箬笠,一身素衣布衫,他不就是在桃叶渡口拉过自己一把的船夫么?
风十二揪着阿轩衣襟,将阿轩整个人提了起来,箬笠掉落,灯火照亮阿轩的模样,肤色白皙,唇红如朱,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唯一的缺陷便是左边脸颊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
“我警告你,别想抢我风十二的生意,若惹恼了我,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别说惹恼了江湖上的那些名流们!”风十二高声道。
阿轩吃吃道:“清河十里不是……只有你风爷说了算……”
“你说什么!”风十二紧握拳头,对准阿轩鼻梁给了一拳,阿轩闷哼一声,鲜血自鼻腔中流出。
风十二怒了:“有胆你再说一遍!”
阿轩抓住风十二的手,咬牙道:“清河十里……不是只有你……”
“他奶奶的!”风十二更怒了,他抬手又是一拳,眨眼间,两点青紫寒光悄无声息,如细雨般没入风十二手腕,风十二的拳头还没碰到阿轩,便大叫一声松了手,“噗通”一声,阿轩跌落清河中。
风十二耷拉着右手,错愕不已:“我的手……我的手!”
“风爷你怎么了?”
“我的手!救命!救命啊!”
“快!快扶风爷去听霜堂!让开让开!”
苏顾影整了整衣袖,忍不住扬起嘴角。
几个船夫手忙脚乱地架着风十二离开,看热闹的人群唏嘘几声,也很快散去。
阿轩探出河面,狼狈地爬上船,他浑身湿透,刚要抬手擦去口鼻处的残血,忽然,一道黑影遮住视线,有人将箬笠递来,阿轩抬头望去,灯烛辉煌,佳人清秀端丽,眼眸澄澈似水,一股暖流缓缓流进心间。
眼前之人正是苏顾影。
阿轩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苏顾影,苏顾影见他愣神,便四顾一番,最后将箬笠轻放船头,对阿轩微微颔首,才转身离去。
阿轩偏首回望那道远去的倩影,额发上的水珠滑落,他久久不曾移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