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喜庆的，人人换上了新衣裳，家家户户也将新桃换了旧符。日光依然明媚，流水依然潺潺，山色依然青葱。周南每每见了这番景色是不愿离去的，这河山多好啊，她愿意用脚步去丈量，哪怕穷其一生。
又一岁耗尽，辛劳了一岁，平凡了一岁。他们仍是那些简简单单的普通人，仍是蠢蠢愚凡，但他们却无怨无悔。
秦蒹葭倚在横栏上，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明明风都已经来了，明明雪都已经融了，她却还不满足。
“蒹葭，你都许久未曾出去看看了，再待下去非要闷坏不可。”周南走到回廊，见了秦蒹葭。与其说她同秦蒹葭的落落大方难相处，不如讲她更喜欢秦少荣的洒脱豪爽。
“阿南，你常出去，同我讲讲外面好玩吗？”秦蒹葭侧过头去，仔细打量周南。说来也怪，周南并非与其他江南女子一般娇小柔弱，而是多了几分英气，几分傲然。
“算不得好玩，但有趣极啦，”周南谈了良久，话题大多都离不开文茗馆，离不开于凡，最后仰起头来，抬起双手朝着天空比划了一个方形：“你看看，你现在只能看到这么大的天空，所以你能做到知足，但如果有一天你走出这片这座院子，看到更多，你还会止步于现在的生活吗？”
秦蒹葭笑了笑，没有言语。等到周南离开，许久之后才仰头幽幽开口：“好温柔的世界。”
这是周南同秦蒹葭为数不多的交谈，多年以后秦蒹葭每每忆起周南，总会记得那个在空中比划的长方形，总会记得那个女孩让自己懂得了世界之大。
于凡正在河边洗着衣服。她也是会穿长衫的，纯白的底，下摆绣了朵淡粉的梅。这个时节的河水冷的有些刺骨，总能让人清醒。河面映出的画面清晰的可怕，总是让人分不清楚现实与投影。
“于凡，吃过饭了没？”柳依依从济世堂中走出，若是于凡说没有，她是不介意带她一同吃的。
“吃了。”于凡点点头，其实她没有。她是玻璃心，易平静，也易碎。少年少女们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心事，情窦初开，却不知情思寄谁，未尝不是一件可悲的事。
“凡儿妹妹，当心些，切莫掉到河里。”周南倚在桥头，望着桥下，她旁边的媚娘也一同望着桥下。媚娘是只猫，周南初来璞阳时秦蒹葭怕她一个人无趣，时间久了太冷清，便将媚娘送与了她。周南对猫猫狗狗不怎么喜爱，但是于凡对媚娘很是上心，因此媚娘也就同于凡更亲近一些。
于凡还是点点头，有些事情，话说不明白，只有眼神可以。
对岸的徐江偃在跟着柳叔文贴春联，大红的底衬着烫金色的字，红红火火。
晚饭之前是要到北边的山上回鄉的，家家户户的男子带着串鞭炮到山上自家故人的坟边点燃，祈祷，许愿。年年都有新人出生，年年都有旧人逝世。陈淮安在陈碧妆的坟前哭了好久，直到天色彻彻底底的黑了下来。他在山上望着镇子上每家每户的点点灯火，迷了眼。
镇子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来的不早不晚，大抵也是在年夜饭前，到处都是喧闹声。
秦慎请许崇民到秦府用的晚膳，他是想让秦少荣跟着许崇民再磨练一段时间。许崇民晓得这顿饭的份量，捡了个天大的人情，不如就顺水推舟。有钱人家的孩子当兵，无非就是想图个名声，日后做事也好方便。世道确实会乱，但许崇民却觉得不会乱到哪里去，再坏也坏不到当初长毛军打过来的情形吧，另外秦少荣这小子的性子也合许崇民的胃口。再者说了，就算真打起来，也用不着他们这些膏腴子弟动枪。
秦少荣在父亲的眼神示意下敬了许崇民一杯酒，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
周南的晚饭是在文茗馆蹭的，当然，带着媚娘。吃过晚饭后于凡便抱着媚娘去了里屋，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顺着媚娘的毛。
“之洛，外头风大吗？”于凡抬头问道。
“许算是大的。”周南靠在窗边盯着于凡回道。患得患失？谁不是呢。她想着等有一天于凡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梳妆台前，只不过那时身披的就是大红的嫁衣了，那样的于凡，定然是天底下第一好看的人儿。
“那待会儿回去就不必带着媚娘了，它怕冷，风这般大，它怎么受得住？”于凡握着媚娘的爪子，眯着眼道。原来一个人无趣的是于凡，时间久了冷清的也是于凡。
“我也是女孩家，我也经受不住。”周南故作柔弱笑着打趣道。她也是想留下来的，陪着于凡守岁，怎样都好。
“女孩家哪有你这般蛮横。”于凡嗔怪道，眼角却有笑意。她极少见到周南这般不讲理的撒娇，觉得是种另类的可爱，便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周南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媚娘缩在床下，她同于凡躺在床上。她喜欢搂着于凡，但也只是搂着，她觉得于凡削瘦的身子是会让人上瘾的，不论是看着，还是触碰着。
“还不睡觉，明日清晨如何起得来？”连于凡自己都听的出来，这句话说出去声音有些打颤。她一夜都未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