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天气渐渐回了暖，于小山的病情也有了好转，已然能自行出门活动，便时不时地出门走一走。
东南的风吹来了桂花的香，燕子也在这个时节回巢，江淮的雨素来不急不缓，轻轻柔柔的笼住了这一方天地。柳色郁郁葱葱，浅草也发了新芽，文茗馆前的桃花开了花，吐了芳。
周南依旧拎了那支竹箫，站在河岸上望着雨滴落在水面，惊扰了还在水里嬉戏的鱼儿。她很是欣喜，从她那细弯的眉眼间便能看出。她喜欢于凡，就像猫喜欢鱼一般，有多喜欢，便有多单纯。
于凡捧着盆走到门外，见了周南倚在柳树上，细嫩的柳枝垂入河中，将隐将现的遮住了周南，看得她有些影影幢幢。
“难道凡儿姑娘也是出来踏春的不成？”周南盯着于凡，仍是爽爽朗朗的笑。毕竟这是初春，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一场好得不能再好的雨，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
于凡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东西让她看了看，示意自己是出来浣洗衣物的。
周南伸出手替她拢了拢耳边被雨打湿的细发，笑道：“凡儿姑娘一向都是如此贤良淑惠的。”
红了的脸如同霜叶一般，晶莹，剔透。于凡回头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周南顷刻间便噤若寒蝉。她惹不起于凡，一瞪眼，一拂手，便心虚得不得了。
“不如我来帮你洗，如何？”周南走她身后，看着于凡俯下身去，手中搓洗的动作瞧着是很简单，可她从小到大都未曾做过这般事。
“不必了，周女侠的手是用来握剑的，可不是用来做洗衣刺绣这般事的。”于凡调侃道。她也享受同周南在一起的时光，轻松，干净，想说什么便能说什么，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开几句玩笑也无伤大雅。
“那小娘子可是肯让本女侠将你娶回家？”周南看着于凡柔荑一般的小手，心口一热，竟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自在。山色映在水上，水光映在脸上，都是一番好光景。
“之洛，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胡话，倘若我说不肯，难不成你还能学那占山为王的匪寇将我强行虏了去不成？”于凡在花下起身，回身望向周南。她自然是不肯回答，只当是玩笑话来搪塞。桃花落了她一身，花似人娇，人比花俏，春心荡漾风妖娆。醒，她也好；梦，她也好。最是青山绿水处，山色水雕，水光山照。
山无情，水无情。杨柳飞花春雨晴，征衫长短亭。
拟行行，重行行。吟到江南第几程，江南山渐青。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消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于凡没来由的想到了这两首词，青山渐青，春柳长春。世事虽不易，但一切的一切，总归是会好起来的，无论是迟来的暖春，还是于小山的肺病，虽未痊愈，可终归是有了起色。可她认定了自己同周南是不会有好的结果的，她还是不敢接受女子与女子之间的爱情，周南靠得越紧一分，她便越抵触一分。
杨柳枝条随风摆动，婀娜多姿，这多情、缠绵的垂柳，不过是在那里徒然牵惹春风罢了，可它哪一根枝条能把那要走的人留住？又有哪一根枝条能把那些消逝的美好往事挽回？
周南蹲下身抱住从门里跑出来的媚娘，她也是背井离乡，一路坎坷，人生也尽然。她不屑去抱怨什么，于凡则是不愿去抱怨什么。周南以为是于凡为自己黯淡的一生添了道光，也坚信二人来日方长。她不急，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傍晚于凡伏在桌上继续写那本《璞陽逸書》，她轻描淡写的记录着发生在这个镇子上的大事小事，平平无奇的事，到了她的笔上却是绚烂多彩。与其说是到了笔上，不如说是到了心上。风雨闯进了门窗，却不曾洒在她身上。
“今日心情不错？”于小山看着她执笔愣愣出神的样子，笑着开口。他不知于凡是认真到投入了书中，还是因为旁的事分了心。不过他猜是后者，因为除了说书评弹，于凡极少有认真的时候。
“爷爷，病好一些了吗？”于凡起身扶住于小山，待他坐下。
于小山点了点头，拉着她一同坐下，道：“我这辈子，放不下的也就只有你这个丫头了。”他还是有些心疼，想着自己的身子，怕是等不到于凡出嫁的那一天了，他也怕于凡独自一人走不完剩下的路。
“爷爷......”于凡想说什么，却被于小山打断了。
“等我走了之后，把我葬在这里，你便回沂县吧，我也已经有十年没回泠泉了，到时候你代我回去，也算了却了我的心愿，”于小山笑着说：“那本《琴崖旧草》还是要你续写，那里面有我一生的心血，马虎不得。”他知道自己还有几年的活头，还能安排安排死后的事。将于凡托付给陆家，那是他们这一辈的恩怨了。
胶东陆家，晋阳邵家，陕川苏家，几十年的恩恩怨怨，牵扯了太多的人。于小山没有告诉于凡，他不想于凡被卷进来。平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