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的子女。
女神和其他神灵聆听着来自折损同胞的最后一条预言:“火种尚存于梦,需是你又非你,安放于幻与真间罅隙,待太阳之子复生时,由信使迎出。”
幸好,梦确实是在他们中间的,无需再去寻觅。
摩耳甫斯的羽翼也伤痕累累,他披着黑发茫然地抬头,仿佛猝然惊醒,弄不清为何这重要的使命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事态不会等他自己想开再继续推行,持有智慧的那位女神顷刻间已经解读了预言,向他宣告他应该如何为火种的制造奉献自己。
他却不曾抗拒,柔顺地接受了。
于是仪式立刻从简举行。
牺牲者半躺在脸容被留下爪痕的神后怀中,无人绑缚他,只有爱与美的女神用擦伤了一道令人心痛的伤痕的手掩住他的双眼。
从崩毁的冥府中唯一逃离的冥后默然垂泪,轻轻捧着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安慰,她雪白的裙摆像花瓣般柔软丰盛,却铺在荒芜干旱沟壑崎岖的土地上。
银发蓝眼的女神用锋利的匕首稳稳剖开他的胸膛,在血肉模糊中准确地割断血管,捧出鲜活的心脏。
滚热的心脏在她掌中跳动着,美神抛下那因极度疼痛而喘息颤抖不止的牺牲者,亲手接过它,喜爱且迷恋地轻轻一吻,并把心脏放进阿斯特莱亚遗下的天平一端。
被当做肉贩常用器具的天平不曾抗议,只显示一颗心仍然不够铸造新神。
于是环绕着牺牲者的女神们点点头,匕首再度向他切割下去。
直到肉块、内脏和肋骨以还算合理的配比凑够了一个新生命的重量,座上的神王终于睁开眼睛,伸出手拂过托盘里那堆泡在血中的组织。
光辉极温柔地覆上去,神王却更加憔悴疲惫,再次合起雷光黯淡的眼睛,陷入筋疲力尽的休憩。
容貌仍是稚嫩少女的冥后率先起身,从还未彻底消散的光芒中捧过那个沉沉睡着的婴孩。
美神从怀里取出一枚齐蓟相当眼熟的猫眼石戒指放在婴儿手中,冥后则单膝跪在摩耳甫斯身边,给他看怀里孩子的模样。
直到此时,他因虚弱而灰暗的眼中骤然亮起了极为复杂、无比热烈的感情。
他仿佛没被挖空半个躯干似的猛然坐起,用颤抖的嘴唇轻轻碰着婴儿洁白的额头,贪婪地看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黑发。
那心跳是新的,呼吸是新的,未来也是新的。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些,也为她跨过灾难而抵达的未来欣喜战栗。
她是众神的火种,却更是他的生命。
摩耳甫斯的身影像流沙做的塑像般风一吹就坍塌了,他毫不犹豫地把残余的力量和权柄都交付给这婴儿,做得比原本的安排更彻底,并按照神谕,用最后的力气亲手将她放进了梦境与真实之间永恒凝滞的虚无里去。
……我的孩子,我血肉的一部分,我在一瞬间爱上的米拉克莱……
——我成就你,然后我属于你。
画面静止于此。
齐蓟发了很久的呆才慢慢爬起来,在一段执念深厚因而被夹带进梦里来的影像前泪流满面。
原来她从不缺少爱,她的诞生是以另一个神灵牺牲一切换来的,也并非其自愿之举,但他仍然立刻义无反顾地给了她能给的一切。
如果摩耳甫斯不这么做呢?身为神灵,即使失去心脏也不会立即死去,那样他或许能够像盛燃,像“诺弥斯”,甚至像那位信使一样还算幸运地维持存续,即使过程勉强又狼狈,至少诺弥斯还能在月夜出去透透气,在人世间漫步,保有一点儿被房主容忍着的收藏美酒的小爱好。
而不是现在这样……齐蓟有种直觉,如果没有人物卡牌这一平等降临于许多人身上的外力存在,摩耳甫斯连出现的资格都不会有,他只会在幼苗萌发时像被吸收得干瘪的子叶一般慢慢凋零消失,自己作为继承者恐怕根本没有亲眼见到他的机会。
齐蓟觉得下次有必要和他好好聊聊了。哪怕再把他绑起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