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先发言的是男方父母,但这婚宴很符合乔黎颖的性格。她妈发挥街道“信息中心主任”的优势,高昂着头,滔滔不绝地说着女儿是多么多么优秀。就连小时候的某篇作文在课堂上得过老师夸赞都列出来了,惹得下面的宾客低笑。
“这岳母娘真有意思!”
于听枫不觉得好笑,她羡慕地认真听着。
台上的林莉哽咽了一下,接着说:“她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唐博,我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对她。亲家母,亲家公,请你们多多包容她,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那是我这当妈的没教好,你们只管来说我。”
乔建业尴尬地拉了拉她,把头凑过去,抢着说:“亲家把唐博这孩子教得很好,我们家颖颖也乖,他们肯定会和和睦睦过一辈子。就是那个百年好合,一生幸福!”
有人领头高举双手鼓掌,给他机会把老婆劝到一边去,把C位让给唐家父母。
新郎家人说了些什么,于听枫听不进去。她垂头点开微信,借长发的遮掩发信息。
霜叶:为什么要这样做?
美姿:大小姐,我又哪得罪你了?
霜叶:红包!□□!使用□□是违法的!
阳美姿隔了好一会才回信息,放弃了没有意义的抵赖,理直气壮回:给红包是送钱,免费送给她的,算什么使用?你跟她就这么多交情,本来就不用给人情,你脑子不清楚才给这么多。你放心,里边有两张是真的,两百块钱吃顿饭,那还不够呀?我都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大脾气,我是你妈,这是为你好,帮你省钱。
每次都是这样,这天下的规则,都由她阳美姿来划定。和她讲道理,是自取灭亡。
心灵受到伤害,应该找个舒适的环境修复它。
这对她来说是很奢侈的事。“你仍然可以享有目前的权益”,这话不是提醒,是威胁。权利和义务是相互依存,密不可分的。她还有三十多天的责任要履行,再不愿意,也得赶回那个牢笼。
尊贵的窦教授照例不在,杨玉玲一听见门锁响就开骂。
满耳污言秽语,于听枫不停默念“马上就解脱了”,但今天的她脆弱如薄饼,一戳就咔嚓碎。心理建设不管用,她只能硬刚:“要不要我录下来发给电视台或者发到网上,让全国人民欣赏一下你的好口才?”
杨玉玲不是真糊涂,她知道不能丢教授女儿的面子,磨着牙骂完最后一句,伸手一推,将保温杯摔下去。
“你也好意思找电视台?不孝的臭麻皮,哪家娶回来的老婆是你这样的懒相,把老人丢在家里,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于听枫瞟一眼湿漉漉的地面,面无表情怼:“你到法院去告吧,你有手有脚,有儿有女,轮不到我来赡养!”
幸好提早抽走了地毯——沾上茶渍,又是个大工程。
尊老爱幼,尊老爱幼,在这个家里,这前半部分,她努力过,但真的做不到。
她弯腰捡起保温杯,送到厨房,冲洗一遍,加一小勺茉莉龙珠,将水吧温度设置到80,重新接满水,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再找抹布擦地。
那位每次洗脸洗手都会故意泼水,卫生间地面总是湿的,也得擦。擦完站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疲倦,无神,还有无法遮掩的厌恶。
她甚至会恶毒地假想:我就不擦,让她摔一跤痛上几天,以后就不会这样弄了吧!
怎么会过成这样?
镜子里的人答不了,只能无奈地闭上眼。
餐桌上摆着七八个“湖祥斋”的外卖盒,纸袋扔在在桌脚旁。她拿起来,取出底部的单子,拍照,把原单也留了,再照着上面的数目转账给“湖祥斋【莫姐】”。
对方很快接收,回复:谢谢惠顾,请问发票开哪里?
于听枫回一个笑脸加“不用”,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七道菜,加10%服务费,一共两千一百多。每样吃两口,翻搅得乱七八糟,餐纸随意扔在里边,只能全拿去丢掉。
很浪费,但她没资格说。每月十二万的家用,只要随时调整计划,够花。
不要管,不要管,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忍吧!
闻南竹挂断电话后,罕见地发了一下呆。
她好像并不生气他这么突兀地提离婚,也不在意这么快离婚。为什么,是对财产分割有超出实际的幻想吗?
有人敲门。
“请进。”
蒋思醒将文件放下,小声说了两句。
闻南竹皱眉说:“想好了再来,不要浪费时间。”
这脸色,惊醒了蒋思醒,赶紧道歉退场。
闻南竹打开文件,只看一眼,顺手丢到一旁。
蒋思醒隔着玻璃门看到这一幕,回头朝瞿靓摇头,硬着头皮进去取走“废纸”。
“请先发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