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稳坐在茶几前,一点也没有乱了阵脚。工作日西湖边上的游人很少,更不会有漫无目的的闲逛来到吴山居。
王盟在一边沏茶,我就开了一听可乐推到姜半仙面前去。小时候的姜半仙要白很多,在这样的晴天下简直到了有些晃眼的地步。她看了眼涌上来的白色泡沫,说道:“我不喝汽水。”
我愣了一下,在我记忆中,姜半仙最爱喝的前三种软饮料是这样排序的:可乐、元气气泡水、芬达。她说不喜欢橘子味儿的食品,但是因为芬达的气儿足,就勉强给排上了。但是小姜居然说,她不喝汽水。
看来是对我警惕了。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看着我开的,没花样。再说,我要是在这里动你,我这铺子还开不开啊?”
“我真不喝可乐。”小姜低下头,转着茶杯里刚倒上的热茶,慢悠悠地送到唇前吹。
我有些无语。看来她是真的不喝。
我把可乐罐夹回来,自己尴尬地吮了一口气泡,咕咚咕咚灌了半听。
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我与姜半仙的第一次相遇,与现在过于相似了。吴山居、王盟接客,与她挽起的运动校服、齐耳短发、手上的双圈琥珀。只不过急于三叔变成急于闷油瓶(并且也没有那么急),碧螺春换成了龙井罢了。
我的三叔,还有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印象中的校服与小姜现在穿的这一身几乎完全一致,而深色的是中学的校服。因此我推断,她当下的年龄至少有十二三岁。这样的少年,居然单单看起来已经是十分沉稳了。她放下茶杯,双手捏搓着:“你说,这是2008年?”
“并且,我刚刚还在跟坐在这个位子上的,2008年的你扯淡呢。”我喝完可乐,捏瘪扔掉。
小姜思索了一会,问我道:“你是谁?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古董店的小老板。”我开始抿茶,盘算了一秒,决定不告诉她道上的事情,“我和你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我的店那会很冷清,突然有你走了进来,还跟我说话,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听上去不是我会做出来的事。”小姜沉默须臾,说道。
“人是变得很快的,特别是成长阶段的少年时期。”我以一副大人的语气笑道。
小姜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下坐回电脑桌前的王盟,对我说道:“我觉得你不仅仅是个安分开店的老板。你应该还有其他不一定是副业的业务,并且有很强的创造性。”
我有些冒冷汗,心说这下地倒斗的行当也不知道算不算有很强的创造性。她这话令我十分诧异,恍惚间,我又回到了乱估她年龄的那些迷茫的日子。于是我问了她,她耸耸肩说快十四了。
也就是说,我并没有估错。我看着她的眼神,察觉到一个十分令人痛心的事实——她绝对已经开始在道上混了。这我可就没法继续跟她聊少儿频道了,我将杯中的茶喝完,问她:“你是不是,已经在给陈皮阿四做事了?”
小姜做了个疑惑的表情,给了我否定答案,说不认识陈皮。我心中骂道那肯定不是因为你好好学习,而是因为你在陈皮之前还有更早的东家。我绕开话题,问她学校考试的事情,如果她没有谎报成绩的话,她的分数确实出乎我意料。她这时的成绩居然相当不错,尤其是文科和生物。
“我可是要上清华美院的人。”小姜喝茶。
我想要告诉她这个梦想没能实现,看了她一眼,还是欲言又止,孩子爱学习总是好的,不打击她。我想起姜半仙在开始走土夫子这一行之前,当过一个收钱揍人(甚至杀人)的街头混混,那现在,她应该就是在这个阶段了。
这些念头在我脑中瞬间闪过,欲言又止住时,她却自己说了下去:“但是,我现在辍学了,在便利店和网吧打工赚为活计的钱。”
小姜看向了我,目光中突然生出了仿佛望眼欲穿的明亮:“我甚至不知道那么小一个便利店,什么时候就会倒闭关门了;网吧里什么时候拉帮打架会误伤到我…我很难保证,为了生计,我不会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如果我一直这样,是不会有闲心逛古董店的,也不会有机会来杭州。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我的人生不是遇到贵人、熬出头了,那就是我真的拿了脏钱。”
我固住了。我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在这个年纪的孩子眼神中看到过这种情绪。我没有骗她,只是屏蔽了我三叔的部分。她也分析得没错,但是她看起来很不希望自己走上这样的道路。
也对,能做正经工作,谁会喜欢总在违法的边缘上蹿下跳?
我长久地沉默了。我不知道陈皮算不算是她的贵人,但跟了陈皮,也就意味着她与寻常孩子渐行渐远了,就正是她说的“拿了脏钱”。
杯一直捏在手里,其中的茶已经凉了。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但是03年,你和我初遇的那个下午,你看起来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包括现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