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军民几乎喜极而泣。
在他们坚守了半月之久,连朝廷都没有派人来救援,即将快要全面崩溃之际,瑛娘终于带着她请的援军赶回来了。
荀瑛领援军及时赶到,宛平城的军士百姓无不欢喜,鼓声阵阵,杀声再起,一换刚才渐散的士气,城门大启,军士举刀而出。
与宛平截然不同的便是杜况军的错愕。
宛平有了援军,重振旗鼓拼杀,再加上瑛娘带的那两支丝毫不逊草原铁骑的强兵,合围之下,杀气冲天,杜况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失了优势节节败退,最终落荒而逃。
杜况是刘汉中郎将,深得大司马崔鹤信任,如今刘汉失了兖州,司州又没夺回,明明就差一点点,只要再冲一下,宛平城破就在眼前,就这一道墙的距离,竟然硬生生被他们等到了援军。
杜况重伤被属下救走时,依旧没办法相信,明明陆缙刚拿下兖州,现下该待在兖州才是,如何又来了宛平?
援军本是为解围城之困而来,见杜况败走,穷寇莫追。
危机已解,宛平压抑了半月之久的肃杀凝重之气彻底消散,众人抱在一起几乎忍不住哭泣,听着身边有人笑有人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下来,谢樱再也站不稳,扶着墙缓缓坐下来。
她大口喘着粗气,忍不住笑了出来,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
众人欢声笑语迎着援军入城,荀瑛下马奔来,“阿爹。”
她脸上还沾着敌人的血迹,荀昱眼眶发热,几欲开口,话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最后只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回来了?”
荀瑛笑弯了眼,龇牙点头,“嗯。”
她引着荀昱介绍身边的人,“阿爹,这二位便是我这次请来的援军,陆缙陆将军和虞小将军。”
荀昱自然认得她说的这两人。
虞小将军乃豫州流民帅虞渊长子虞敬棠,随父镇守颍川。
虞渊虽出身寒门,但很有才学,且颇有将领之风,在南渡避难途中被推选为流民首领,被陛下封为安扬将军,虞敬棠承其父,小小年纪便英武勇猛。
另外一人年级稍长,他的到来,出乎荀昱意料。
当朝之上,北有王谢,南有陆周,南北士族自来不和,虽同为朝臣,互相之间多有嫌隙,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
陆缙出身江东吴兴陆氏,陛下亲封镇东大将军,奉旨北伐,不久前刚攻下兖州,当世少有的俊才。
这样的一个人,按理来说是绝不会出现在宛平的,荀昱出身北方士族,与王谢较好,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缙。
谢樱便是在这时下了城墙。
她靠着墙角歇了会儿,刚才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会儿整个力道卸下来,便开始后怕,整条腿发软站不起来,若不是袁氏扶着,她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谢樱靠着袁氏的搀扶下了城墙,一眼便瞧见了与荀昱面对面站在不远处的陆缙。
她微微愣了下,对上陆缙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默默垂下眼帘。
袁氏知道二人之间的事情,有些担忧,“女郎?不若咱们先回去吧。”
谢樱摇头,到底是千里奔袭救援的恩人,现下转身离去怕是不妥,她理了理思绪,重振精神走过去。
“瑛娘。”
荀瑛满脸喜悦,揽上她的胳膊,“表姐,我回来了,你没受伤吧?”
谢樱微笑,拭去荀瑛脸上的血渍,“我还好,多亏你回来的及时。”
谢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缙,只能装作不认识他,低着头不说话,战事已停,城中将士死伤者无数,其余将领去战事收尾,周围尸横遍野,在她斜对面不远处便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医士们还来不及抬走,她有些不忍看,可周围都是牺牲的将士。
她微微闭起双眼,再睁开时却发现前方视线被遮挡住了,只能看到黑色的披风与铠甲的一角,她抬头去看,却原来是陆缙跟荀昱在说话,身形移动了下,变得与她面对面站着,刚好遮住了他背后那具尸体。
荀昱对陆缙与虞敬棠二人心怀感激,忙引着二人去府衙,又着人引陆、虞两军稍作休整,稍晚些便会行庆功宴。
三人边走边说,荀瑛挽着谢樱的胳膊跟在后面,给她说着自己这一路上遇上的惊险事,姐妹俩感情很好,谢樱听着荀瑛的话,时而惊讶时而感叹,直夸荀瑛厉害,把荀瑛夸的摸摸鼻子,害羞起来。
宛平之围已解,虞家镇守豫州,陆缙北伐夺取兖州,二人都不便久留,不日便要离去,谢樱在宛平也待了数月,想必家中父母多有牵挂,也欲南下归建康。
陆缙东归兖州,谢樱南下借道豫州,与虞敬棠同路,虽然南下之路皆归晋,时局平稳,但女子上路总归多有不便,荀昱不放心外甥女独自带着家仆归家,特地拜托虞敬棠护送一段。
谢樱本不愿如此麻烦,再加上她梦中是因虞敬棠反叛而惨死,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