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缙行军打仗习惯了,步伐过快,再加上他身高腿长,内宅妇人哪里跟得上他的步子,不多时便把谢樱落在身后。
谢樱抿着嘴紧紧跟在他身后,她如今跟寄人篱下也差不了多少,本身就对陆缙心虚,这会儿哪里还有立场让他慢点,只能自己步伐快些,也好让自己不至于落他太后。
走着走着,陆缙脚步慢了下来,谢樱走在了他身旁,只听他说道,“祖母年迈,你如今即已是陆家妇,将来便是陆家主母,万不可怯懦,堕了陆家门楣。”
谢樱低声称是,“是,郎君。”
看来陆缙的母亲张夫人,当真是被陆家舍弃了,不知张夫人是犯了什么事,竟到了在陆家上下都被忽略的程度。
主屋仆妇侍从不下数十人,各自分两边立在廊外,远远见陆缙携新夫人前来,纷纷跪迎,谢樱自穿越以来近二十年,依旧不习惯士族子弟迎来送往皆有一堆人跪拜的规矩,尝尝闭门不出,身边也只留少数人服侍,如今乍然遇到一堆人如五体投地似的跪拜,心中吓一跳,却面色不显,用指甲掐了下手掌心,强作镇定跟在陆缙身边进去。
谢樱随着陆缙的步伐入了主屋。
主屋内摆设奢靡,空中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味,陆缙的祖母沈夫人端坐在正中的矮榻之上,右边方塌前跪坐着一儒雅中年男子,旁边是一美妇,年约四十,看起来二人是夫妻,左手边是一位比美妇年轻些的女子,梳高髻,做妇人打扮,左右两边再往下便是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
新婚夫妻拜见长辈,陆氏一族虽然对此桩婚事颇为不满,但娶都已经娶了,而且还是陛下亲封的县君,陆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再不情愿,陆家人还是要见的。
见二人进来,那稍微年轻些的两男三女从榻上起身向他见礼,口中有称呼他为“兄长”,也有称呼他为“堂兄”的,陆缙是族中最长者,这些约莫是他同母所出的弟妹,和叔叔家的儿女。
吴兴四族皆是旧时吴国属臣,即便新朝建立,时下流行新的装束,沈夫人依旧着旧制。
沈夫人年岁约莫六十出头,一身绛紫色交领直裾袍,灰白发束高髻,珠翠点缀,沈夫人年轻时想来也是个美人,即便已经年迈,依旧五官周正,眉眼间还带着些英气之美,在这个时代能活到六十,而且依旧如此精神,实在难能可贵,只是沈夫人现在面容严肃,嘴角微垂,看着十分严厉倨傲,不知是不是对她这个新妇十分不满的缘故所致,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旁人难以接近。
陆缙淡淡应了声,带着谢樱来到沈夫人塌前,立即就有仆妇在二人面前铺上蒲团,二人一道跪下,朝榻上的沈夫人扣头行礼,沈夫人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行礼。
谢樱随着陆缙行完礼,袁氏从槐序手中捧过早就备好的见面礼递给她,礼还未成,谢樱依旧跪着,接过袁氏递过来的东西,低着头双手高高举起,“新妇谢樱拜见祖母,祖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沈夫人似乎在审视她,许久未让人收下见礼,一段时间之后,她的两支胳膊开始发酸,袁氏就算再心疼再不满,这时候也不敢上前去帮忙,只能咬着牙在旁边看着。
良久之久,陆缙开口,“祖母。”
谢樱低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对祖孙俩视线交中所掺杂的复杂情绪,只听得陆缙开口喊了一声,沈夫人还是没说话,她身边的老媪却上前来接过了她手中的见礼。
谢樱收回手,暗中握了握手掌缓和了一下麻痹酸软感,这才听沈夫人问道:“你闺名谢樱,可有寓意?”
她恭谨回到:“妇生于季春,樱桃花开,故起名为樱。”
沈夫人又问:“可有字?”
谢樱再答:“字栖迟。”
“此字何解?”
“回祖母,此字出自《陈风》,父亲希望妇余生能安稳从容,故取此名。”
沈夫人寥寥问了几句便没再多问,只淡淡说道,“伯言,也带你新妇去见见你叔叔与兄弟姐妹们。”
谢樱随着陆缙站起身,起身的时候没注意,差点踩到裙边,脚下一时不稳,陆缙借着大袖的掩饰稳稳的托住她的胳膊,谢樱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十分感激的看他一眼。
嫁入陆家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即便陆家上下对她厌恶至极,木已成舟,她也只能尽力周旋,给自己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原以为今日拜见长辈会被狠狠刁难,没想到只是小小的为难了一下,倒也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沈夫人的态度不冷不热,着实让人心里忐忑。
谢樱随着陆缙依次拜见他的叔父弟妹们。
陆姓士族家族庞大,老一辈的族中长辈皆在吴兴老家,如今在场的,是与陆缙同出一脉的他父亲的亲弟弟陆宥。
沈夫人嫁给陆老公爷后,育有两子一女,长子陆商从军,早些年阵亡,陛下追封江陵公,幼子陆宥从文,如今在朝中任吏部尚书,幼女陆清雯,曾嫁义兴贺氏,丧夫后偶尔会带儿子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