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没了冷静自持的模样,他没有向赵柏祯解释的心思,“太医们说她已无力回天,方才不还好好的,她怎么会…”
“原来,就因为她。”
何以止戈突然生出这个“她”并不是她本人的希冀。无奈,现在身上都快要被两个人盯出窟窿了,也只有躺得板板正正地装死能容她逃避现实。
赵柏祯语调平静地陈述:“她说她自幼身患恶疾,就在刚刚,吐了一大口血,暴毙而亡。”
“她说的…其实是真的…”恍惚之间,何以止戈听出了林江鹤声音里那几不可察的恍然和无奈。
“你们之间…也罢。朕去看衡焱,你想见她,朕允了。”
何以止戈听不出赵柏祯是何时出去的。等她的身体再有感受的时候,是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
“你说你已做出了选择…其实你根本无从选择,只能坦然赴死,对吗?”
何以止戈无声地回答他:对。
事态紧急,她没有更好的办法,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更何况,她压根没活着,死对她来说十分容易。
她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可怜你还这样年轻,看起来不过年方二八。”
何以止戈心生感慨。几百年前,她的确死于二八年华。
彼时君未娶,我未嫁,情正浓时。再醒来时,也是二八年华时的模样和身量,保持此状直到现在。
何以止戈苏醒以后便非生非死,非人非物。
但在最初,她是个大活人不假,有疼爱娇纵她的父王母后,有如意郎君、兄长朋友,是一个国家中尊贵的小公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遂。
可唯独没有一个好身体。身子骨弱,更是缠绵病榻多日后病重而亡。
再后来,她在陵寝的棺椁中醒来。听那人满头白发、奄奄一息地告诉她:她再也不会死了。
“你说得对,你我相识不过数日,我对你的情意未尝能感知甚深。可现在你死了,我竟是如此难过。见你的第一面,我满心防备,你并不畏惧我,还说要帮我,我只觉得你在说玩笑话,你却是真心帮我。”
“既是自幼染病,想来你幼时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是不是没有陛下纳妃一事,你便会继续隐瞒,直到…病发。这一切太突然,你若活着,我定多陪陪你,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可我一心只为公事…”
“我心中有愧,只怕会夙夜难安。何姑娘,若有来世,你我早早遇见,林某必偿你所愿。”
何以止戈默默地想:我理解你,也感激你。来生往世,你我都能遇见,我总能陪你一段日子,再在合适的时候离开。可是,你不会记得。你不记得,也是好事。
有人在擦拭她脸上的血迹,肌肤的触感轻柔,从嘴角到下颌,一处不落,细致耐心。
林江鹤边擦边说:“都说姑娘家的容颜最是要紧,我给你擦干净,擦干净了你还是一样好看。我对不住你,你脸上身上这些伤都还没好,就匆匆去了。教我如何能忍心看着你这样狼狈。”
“我虽未画过女子妆面,但我看我娘画过…我带你回去,找来脂粉给你上妆,让你漂漂亮亮地走。”
话音落,何以止戈便感受到林江鹤将她抱了起来,她很轻,林江鹤十分轻松地把她抱在怀里,脚步扎实,走得却并不慢。
“林大人,您这又是做什么呀?”大太监的脸皱成了苦瓜,他赶紧把人拦住,“陛下还未传旨让我们如何安置这个人。您要私自把她带走,怕是不成啊。”
“让开。”
林江鹤坚持要带走何以止戈,大太监急了,把侍卫喊了过来,“来人!给我拦着他,我看今天谁敢放他走。”
“让开,我要去见陛下。今日,我一定要带她离开这!”
“邪了门了。”大太监感到相当不可思议,“我的林大人呐。您,是大理寺卿,朝中重臣,陛下最为器重的臣子。她,是陛下准备纳入宫里的妃子,虽说是…是死了吧,但也进了宫了。您要带她走,她死了不在乎这个名声了,您怎么办?陛下会怎么想,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头顶的乌纱帽戴腻味了啊。”
话是冲了点,但有为林江鹤考虑的意思在,也道出了何以止戈的心声。
奈何她再为他担心也不能站起来告诉他:她又活了,不必为她冒险,出了事对他不利。只能继续装死。
一旦做出了选择,那发生她控制不了的事也实属无奈。
林江鹤对大太监的劝告避而不谈,却说:“她不愿意待在这里,我要带她走。她人都死了,还要被困在这里吗?”
“呦,人都死了,在那儿待不是待啊,您可消停点吧。”
大太监有大太监的顾虑,林江鹤有林江鹤的执着,就这样,一群人僵持着直到赵柏祯回来。
一群人向赵柏祯行礼,林江鹤抱着何以止戈,没法下跪,只得站着对赵柏祯一躬身,在一群人里显得十分突兀。